第296章 她又未必能活着回去,多此一举,实在不该
作者:婀蛾尔厄   袖中美人私逃记最新章节     
    被扣留在宫里的第三天,尤晚秋接到了翊坤宫娘娘的传召。

    传召的宫人很是恭敬客气,尤晚秋也没有拒绝。

    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宫里的三日,没有人故意苛责她。

    太后留她下来后,并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不过是见了次面,指了个地方给她住着,又派遣几个宫人或监视,或伺候,密不透风的包围,似乎比尤晚秋本人还害怕她在宫里出了事。

    但与之相对的,在其他待遇上倒没什么苛责之处。

    甚至还有宫人给她传讯,是一封信件。

    内容大意是让她宽心,宫里没什么危险,不日会有人送她到安全的地方,若是太害怕,就直接跟传讯的宫人说,他自有法子将她带出来。

    晏景的字迹太过熟悉,尤晚秋看完之后,便将书信焚烧殆尽,只回了个好字。

    模棱两可的回答。

    晏景收到之后,收在袖中,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只恨不得从字里看出她写信时是何等神态。

    她不想回去,皇宫有什么不好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都是要害她的人,皇宫还大一些呢。

    翊坤宫当然也很大,沉香袅袅,是西域来的沉香。

    似乎富贵的地方,总是弥漫着各种香气,商贾之家的女儿,铜臭之气萦身,自然格格不入。

    尤晚秋抬眼看去,隔着帷幔重重,她瞧见了青黛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一切华贵的饰品不过是她的陪衬,金雕玉嵌的凤凰应以被她佩戴为荣。

    青黛看到了她,似有些愧,微蹙着眉,尤晚秋被宫人引着,要上前见礼,她没有受,反而也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

    “尤小姐……”

    在青黛看来,尤晚秋稍稍丰盈了些,不似初见时候,那时候她太清瘦了,像曲艺人手上提着的皮影人,空有个漂亮的皮架子,但内里却轻飘飘的。

    听李恒说她生了个孩子,广阳侯待她很好,一早求了赐婚,她是要被明媒正娶娶回家里的人,是能见光的,而不是位置尴尬的禁脔。

    但被人对待的很好的尤小姐哭得可怜,她软软的偎到青黛怀里,轻声唤她:“姐姐……”

    青黛知道,她不是在叫她,她呼唤的人是另一个姐姐,是她的姐姐,她离她们太远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见上一面。

    金枝跟她是双生子,有时候看着镜子,青黛会觉得金枝也在里面,于是她贴了上去,像还在母亲怀抱里那般。

    唯一不同的是,金枝是暖的,镜子是冷的,或许镜子里的金枝也是暖的,冷的是她,青黛只好退开,金枝身子不好,怕冻坏她了。

    镜子上沾了些斑斓脂粉。

    青黛便笑。

    ——“妆都哭花了。”

    尤晚秋慢慢离开了她,抬手擦了擦眼尾,很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青黛点了点头,过来人一般劝慰:“宫里是很让人害怕,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总睡不着觉,哪怕到了今日,一日能平安无事的睡三个时辰,都够让人谢天谢地了。”

    她又问她:“我跟我姐姐,现在生得还像么?”

    尤晚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跟我记忆里的像,你们生着同一张脸,但我好久没回去了,我好怕记错……”

    颠三倒四的话。

    她真的好久没回去了,两辈子加起来,应也有十年的时光,足够她忘记一个人的面容。

    青黛摸了摸脸,倒有些怀念:“我们自小生得就很像,便是以前母亲在时,都分不出我们。”

    尤晚秋有些艳羡,“姐姐提起过你,她很想念你。”

    青黛笑了笑:“你哥哥也很想念你,不知他怎么找到我这里来,还送了许多珍宝,拜托我护着你。”

    她的哥哥……

    尤晚秋想起来,王闻序倒是很喜欢囤积钱财珍宝,他们是穷过的人,知道金钱的意义,她出嫁的时候,他塞给她一盒子首饰,首饰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装首饰的盒子。

    盒子夹层里满满当当都是银票,哪家钱庄的都有,皆是私号,便是拿去花销取钱,官家也查不出使用的人是谁。

    她失忆时总怕“表哥”贪,怕他被查出来,怕他上断头台,连带着她也要一块,其实未必不是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

    好在周国公府出了事,王闻序肯定把这些都甩到周国公一家头上平账去了。

    他们活该。

    尤晚秋笑意浅淡:“昭仪娘娘是因着表哥的嘱托,才照顾得我么?”

    青黛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殿下的吩咐。”

    尤晚秋眼睫微颤,她环顾四周,那些宫人就像一根根木愣楞的柱子,对她们的对话置若未闻。

    青黛看她有些紧张,笑道:“这些都是殿下的人,你不必害怕,他们不会将这些事情往外说的。”

    尤晚秋却并不放松,反而一言不发,青黛无法,只好摆手让宫人退出去,又牵着她坐下。

    “好谨慎的性子。”

    青黛夸赞,又有些疑惑,按道理而言,尤晚秋这样菟丝花般的小姐,不应该这般谨慎。

    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她不好多问。

    尤晚秋坐下后,问她:“是要出事了么?”

    青黛只笑了笑:“京城的天一成不变太久了,总是要变一变的。”

    尤晚秋点了点头,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青黛有些疑惑,方才以为是她害怕,所以才抱着她哭,但看她现在的状态,倒不像是因为近在眉睫的危险而恐惧,方才的哭泣,似乎也仅仅是因为想念金陵的旧人而已。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将桌上的糕点推到她面前,笑道。

    “是玫瑰酥,不腻人的,要不要尝尝?”

    尤晚秋眨了眨眼,取了一块,入口酥香,中间一点糖渍玫瑰,红润润的,芬芳清甜。

    她条件反射想去问青黛方子,然后写信给晏景,让宫人递给他,让他吩咐小厨房的厨娘去学。

    以前在侯府常常如此,她在外头尝到什么喜欢的了,府里的厨娘就要多学一道菜,晏景应酬碰到什么新鲜,也会嘱咐人给她带一份,甚至樊楼的厨子都被他挖了好几个到侯府。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实在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她又未必能活着回去,多此一举,实在不该。

    青黛见她垂眸,很快吃下了那块玫瑰酥,又仔仔细细的取帕子擦手,眼尾弧度如桃花般妩媚,像只自矜的猫儿。

    猫总是贪恋危险,在青黛没有看到的地方,在尤晚秋入翊坤宫的次日,她就打碎了装香膏的玉盏,在浴池中自戕。

    好在宫人听见声响,心中生疑,往里窥探,宫中的御医也医术高超,很快止住了血,又上了止血的药,扎了几根银针,没过多久,人就醒了过来。

    青黛又惊慌又生气,质问她:“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身体,你若出了事,叫宫里如何与广阳侯交代,命妇于宫中自戕,这份责任,谁又能担待的起?!”

    尤晚秋初初醒来,神情很是淡漠,“我只是想回金陵看看,娘娘,我不该在这里。”

    但很快,她大概是恢复了些意识,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带着祈求的语气:“别将这件事情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