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林唯恐他们两母子争执起来，忙说：“老六，你妈妈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厂长聊聊，把价格稍微压低点。”

    “我不需要！”

    周颂安觉得跟他们聊天，就是在说废话的过程。

    张秋月翻白眼：“你不需要你霍霍你自个儿一辈子。”

    “那也比在家里替你种地强！”

    两人针尖对麦芒，头疼的只有周智林。

    “咱们暂时先别吵，我们来想想怎么解决这一千六百多块，家里老大是有固定工资十八块，然后老六你也能进入农机厂干活吧，临时工也有二十一块，也不需要很久，赚个四年就能还清了，老六，你压力也别那么大。”

    张秋月嗤笑了声，故意道：“一个弄坏机器的人，人家农机厂还说不定不招呢，你就把他给算上了，真逗。”

    今天她凶老六，也是为了保持原主原本的人设。

    现在她在家里一点点变好，那是家里人有一个接受的过程，老六和她很久没见了，如果对老六温声细语的，那他就会觉得很假。

    她原本想着，今年年底恢复高考，老六指不定能考上大学，如果能成为改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前途无量！

    让老六一直待在农机厂是万万不可取的，但也不能那么轻易的就替他还了这一千多块，现在人均工资才多少，老百姓月均工资才八块，他说喜欢拆机器，家里就得损失一千多，跟冤大头一样。

    周颂安抿抿唇，察觉父亲是真担忧，也没管老娘的讥讽，跟周智林说话态度变好：“爸，我拆的机器是最废的拖拉机，原价三千多，我已经修好了，现在修的那辆原价需要一万块，是进口货，所以才会需要一千多的赔偿，但我只要愿意把那三辆老的拖拉给厂里之后，那台报废的新款拖拉机就能免费当做送给我，所以你不需要担心。”

    张秋月：“……”

    周智林：“……”

    两人突然就很无语。

    如果不需要赔钱，他说那么一大堆废话是干什么，还吓唬他们要赔一千多。

    真服了这幼稚小孩。

    张秋月忽地灵光一闪，追问道：“你现在的意思是，报废的那三辆拖拉机还没有给厂里是吧？”

    周颂安警惕地盯着她：“你要做什么？”

    “咱们大队急需拖拉机，我回去跟你大哥商量，把那一千多块钱给你，然后你把这三辆拖拉机给我们。”

    再古老的拖拉机，那也是拖拉机。

    耕地、运输、灌溉，都能用上。

    先前说拖拉机要一万多，张秋月自然歇了心思，但现在三台只需要一千多，跟捡的没什么区别。

    “旧款拖拉机耗油，而且很响，使用年限也会很低。”周颂安赶紧提醒，生怕他妈把旧款拖拉机和新款混淆了。

    “咱们大队需要建立砖厂，运输肯定是大问题，有拖拉机就解决了一大半的问题，而且咱们之后要种小麦，小麦是非常需要水源的，我们用拖拉机安装抽水泵灌溉，省时省力，等咱们大队发展起来了，再买好的拖拉机也不迟。”

    张秋月和周老四聊天想要拖拉机，就是因为拖拉机对于现在的红旗大队来说是急需的用品，但因为价格实在是高昂，才把这个计划搁置，现在有机会拿下，她当然不能错过。

    “走走走，去看看那旧款拖拉机什么样。”

    她急匆匆的要往农机厂赶，见那父子俩傻愣愣的，吼道：“要不要我拿轿子请你们！！”

    周智林指了指桌上没吃的鱼饺。

    张秋月步伐一顿，端着那鱼饺去找服务员，笑着说：“漂亮同志，我们家的鱼饺能在这暂存一下吗，待会儿我还要来的，对了，再帮我买四份鱼饺，一共五份，待会儿我都打包拿走，行吗？”

    服务员听到她喊漂亮的同志，心花怒放，也答应下来：“那你先交钱和粮票，快些来拿，不然我可不给你放。”

    “哎哎哎，好嘞。”

    不需要还一千多块，张秋月才是真的心花怒放，对着服务员笑得跟朵花似的，回头催促两父子快些走。

    周颂安望着离他远去的鱼饺，黯然神伤。

    “快点！！！”张秋月叉腰怒吼，“一个两个没吃饭吗，走那么慢做什么。”

    她做事情风风火火，压根不给他们说话的余地。

    周智林和周颂安无奈跟上。

    周颂安侧头看了他爸一眼，觉得他爸真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男人，也是最喜欢找虐的男人。

    周智林看向他，目光柔和：“怎么了？”

    周颂安忙侧开头。

    今日他妈所作所为很正常，野蛮、专制、说风就是雨。

    但他爸以前畏畏缩缩的，像是他妈身后的隐形人，和今日的他完全不同。

    就算面对妈妈的怒吼，也能开口说话，气质变得儒雅，说话更是温和，跟他崇拜的人气质很相像，他都没法想象他爸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磨炼出这等气质。

    不是以前的隐形人，是从容淡定，面对他妈妈也不是畏惧，是尊重。

    其中微妙的差别很难以言说，但作为曾经希望爸爸能稍微支持他一下，却看爸爸退缩的周颂安很明白，他爸变强势了！

    “老六，你妈妈最近改变挺大的，她给盼儿上学了，也让你家里每个人有了私房钱，咱们是外乡人，总是容易被看不起，但一路走来她都是顶梁柱，平时压力大，愁着家里的吃穿住，还有就是你们兄弟四个人，迟早要成小家的，你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没读书，让你读书，对他们不公平，所以你妈妈才不让你读，她是咱们家的大家长，没法考虑方方面面，只能抓大放小，但你不知道，她时不时就对外吹嘘你，对着你哥哥姐姐们也说你有本事，为的就是不让他们觉得不公平。”

    周智林对着周颂安掏心掏肺，也是他这段时间跟张秋月相处的感触。

    周颂安听着他循循善诱的一段话，心底有些触动，但越发觉得他古怪。

    他以前闷不吭声，怎么今儿个能说出这段话来？

    “爸，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