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清听说女儿要留在故宫学修文物，态度比较冷漠，但也是坚决地反对。她知道文物修复中心是什么地方，她舍不得女儿去吃苦。

    穆云天太忙了，接到穆悠然的电话后，只来得及说了句“马上还要开会”便匆匆挂了电话。

    诚如宋婉清所说，穆悠然的性子犟得很，认定的事情，很难发生改变。

    她准备今天晚上和朱阿姨谈谈心。

    但穆悠然蹭午饭的时候，朱阿姨先开口了，而且第一句话就让穆悠然惊愕不已。

    “我叫朱慧聪，朱慧娴是我亲妹妹。”

    穆悠然蹭了十来天的故宫食堂，确实不知道朱阿姨的真实姓名。

    每天接触的人就那么多，大家都“朱大姐，朱大姐”叫着，自己也一直称呼“朱阿姨”，还真就没想到去了解真实姓名。

    那张一直挂在朱慧从脖子上的卡，是故宫一卡通，有编制的特殊人员才能佩戴。上面没有标写姓名，正反面都只有两行字：“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中心一处”。但这张卡虽然叫一卡通，却并不是处处通。有些特殊地方，特殊的人才能进，需要面部识别和指纹识别。

    朱慧聪和穆悠然初相识之时，说的全是实话。

    “孩子，说实话，我愿意无条件同意你到我们这里来，是因为我觉得拥有文物维修的绝佳天赋。”朱慧聪放下了勺子，表情异常的认真，“这段时间，我看出来了，你也是真心喜欢这里，对吗？或许，你已经想留下来了。”

    对于穆悠然来说，这是件很惊喜的事情，比得知朱阿姨是院长的姐姐还要惊喜。

    朱慧聪继续道：“可能你现在觉得这一切很有趣，但从事这一行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我从20多年前就开始找传承人，到如今依然没找到。20多年来，一共有83个人来这里，其中47个表示愿意尝试，最后只有16人确认留下来。但这16个人中，最长的待了两年，最短的只待了9天。”

    穆悠然静静地聆听着。

    “文物修复，就是日复一日年复……”

    正在这时，文物修复中心一处的几个老师傅都端着餐盘坐到了两个人的身边。

    连平时总是端着超大号搪瓷盆的牛华德也凑了过来。

    朱慧聪满脸黑线:“我和小丫头聊天，你们凑过来干什么？”

    牛华德瓮声瓮气道:“我们就过来听你忽……和穆丫头聊什么。”

    “嗯嗯嗯。”其他人齐齐点头。

    穆悠然看着几个都可以当自己爷爷奶奶的老人斗嘴，觉得可有意思了。

    朱慧聪板起脸道:“丫头，不说了，回头单独和你聊。”

    “朱大姐，就直接说了吧，大家都差不多。”

    穆悠然左看看右看看，嘿嘿一笑道:“朱阿姨，没关系，您说吧。”

    朱慧娴甩了一长串白眼给几个老家伙，这才慈爱地对穆悠然道:“丫头，你先告诉我，从事我们这一行，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几个老师傅也盯着穆悠然。

    穆悠然看着几位老师傅越发苍老的面容、日渐佝偻的身躯，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几位老师傅，我觉得文物修复，最重要的是……控制欲望！”

    听到这样的回答，朱慧聪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重新睁开，眼中已是精光大放。

    她与其他三个老师傅对视着，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掩饰不住的欣喜和狂热。

    “我们几个老家伙这些年，前后听过四五百个年轻人回答了。丫头，你是唯一一个说出了我们内定答案的人！你说的没错！文物维修，需要的内外在条件很多，但综合起来不过就是四个字——控制欲望。”朱慧聪还没说话呢，牛华德率先开口了。

    穆悠然甜甜笑道：“控制欲望，方成匠心。”

    朱慧聪眼中满是欣慰，深深呼吸道：“丫头，我想先问你……”

    “不用问了，朱阿姨。”穆悠然眼神异常地坚定，“我想留在文物修复中心。”

    朱慧聪长舒一口气，只要穆悠然愿意，那就有了基础。

    这时，周兴丽师傅审慎道：“穆丫头，你知道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文物修复技术人员，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并非文物保护及修复专业，要需要取得资质，就要学习《考古学概论》、《博物学概论》、《普通化学及实验》、《分析化学及实验》、《普通物理学》、《防腐防霉杀菌概论》、《文物修复与保护实验》等等等等数十门课程，并且还要经过各项测试。除此之外，还需要……”

    朱慧聪打断了她，但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不免有些担忧道：“丫头，你是半路出家，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我实在是有些心疼你。”

    穆悠然一把握住了朱慧聪满是褶皱的手掌：“朱阿姨，如果我不愿意，您应该不会再收弟子了吧？”

    朱慧聪无奈地点点头：“对，我不想寻找和等待了。找一个待两年就跑了，再找一个还是跑了，我等不起了。”

    穆悠然正要说话，牛华德突然很郑重的地开口了：“穆丫头，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牛师傅，您问。”穆悠然眨了眨大眼睛。

    牛华德表情严肃：“你是真心的喜欢文物修复这一行吗？半途而废的年轻人，我们见得太多了。”

    穆悠然俊俏的脸庞上全是坦然：“牛师傅，其实我最近已经查过很多资料了，我很清楚干这一行需要付出什么！”

    “咱们这一行，留在这里都挣不了大钱，靠工资和一点补助过日子。但一旦出师，手上的技术就是无价的。如果外面……”

    穆悠然忽然嘿嘿一笑：“牛师傅，经济方面各位不用担心，我妈妈叫宋婉清。至于编制和京华户口嘛……我爸爸是穆云天。”

    朱慧聪几乎失声：“什么？你妈妈是宋婉清，你爸爸是穆云天？”

    牛华德瞪大了牛眼睛：“是那个穆云天？”

    穆悠然点点头。

    周兴丽也吃惊不已：“是那个宋婉清？”

    穆悠然又点点头。

    没跑了！

    穆悠然，是收徒弟的最佳选择，没有之一！

    覃建国搓搓手：“丫头，我小儿子今年27岁，比我帅一百倍，考虑？”

    其他三位老师傅的白眼如暴雨一般。

    “给你当徒弟你就烧高香吧，还想给你当儿媳妇儿？”

    “就是，不要脸！”

    “没带花生米啊，喝这样？”

    穆悠然笑得更开心了：“覃师傅，不行哦，我只喜欢一个傻子。”

    “傻子？”

    “嗯，还是个孤儿呢。”

    “啧啧，小丫头口味真是独特。”

    朱慧聪越看穆悠然是越喜欢，终于把最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丫头，愿意给我当徒弟吗？关门的那种！”

    穆悠然刚想答应，却被“啪”的一声打断了。

    “我反对！”牛华德拍着桌子，牛眼鼓鼓地看着覃建国和周兴丽，然后又盯着朱慧聪，“是我们三个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