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土路上,一群人骑着快马飞驰而过。马蹄带起的泥点子溅到路边的野草上,很快又被小雨冲散。
临安城已经近在眼前,陆大人勒住缰绳,抬手扶了扶草帽,笑着说道:“诸位,前面有家食肆,不如我们停下来歇歇脚吧!”
耿雁紧了紧身上的蓑衣,说道:“我看也好,咱们跑了半日,便是人不累,这马匹也累了。”
几人翻身下马,抬脚往食肆中走去。身后的随从牵住马匹,拉到路边放马儿吃草。
赵士程想要早点见到唐婉,一刻也不想停歇。可他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先一步离去。
今日小雨,食肆里客人稀少,店小二坐在椅子上躲懒,不时还打几个哈欠。
“小二,上一壶热茶,再做几个好菜。快些,我们急着赶路。”
“客官,您请坐!”小二急忙站起身来,擦干净桌椅,客气的说道:“几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
热茶入口,驱散了小雨带来的凉意。岳银瓶捂着茶盏,望着食肆外缠绵的细雨,说道:“也不知尘儿如何了……”
“夫人,你放心。”唐承义宽慰道:“尘儿定然平安无事。”
唐问尘自小就跟在祖父母身边,三不五时还会去赵士程府上小住。几个孩子里,就数他最不让人操心。”
“我说的不是他的安危。”岳银瓶眼眸中有些许心疼,低声说:“这孩子自小就不在我们身边,实在是太过懂事了些。”
将儿子留给公婆照料,实在是被逼无奈。唐问尘越是懂事,岳银瓶就越是心疼。
虽然知道无人苛待孩子,但是岳银瓶还是觉得,自己陪伴孩子的时间太少了些。所以比起别的孩子,儿子少了些童真。
唐承义悄悄握住她的手掌,低声安慰道:“我懂你的意思,这次回临安,我们便留下来吧!”
岳银瓶点了点头,她不能一直将母亲的职责推到旁人身上。
听到岳银瓶谈起孩子的事,耿雁神色一暗。她同陆文龙成亲几载,至今都不曾有一儿半女。
本想着待义军归宋,她也可以松口气,同夫君生个孩子。可不想还是天不遂人愿,父亲被张安国杀了,义军也损失惨重。
耿雁已经考虑了多日,心中暗下决心,等到安顿下来便给夫君纳位良妾。
倒不是她同陆文龙感情不睦,而是陆家只有陆文龙这么一支血脉。
公爹陆登死的那样惨烈,婆母到如今还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眼下还不知道能过多久安生日子,若是再度同金人开战,陆文龙定是要上战场的。
她不能如此自私,绝了陆家的子嗣。再者说,她才是正妻,便是妾室生再多的孩子,也越不过她去。
辛弃疾早已是归心似箭,这次回来他便要同范如玉完婚了,这一日他已经等了太久。
陆大人则是盘算着交了差之后,便要写道奏折,恳请官家整顿官场不良之风,严惩贪官污吏。
几人各怀心思,小小的食肆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几位客官,菜来喽——”
赵士程谦让道:“诸位,请吧!”
雨越来越大,一阵风吹过,又平添了几分寒意。赵士程一行人不敢耽搁,申时初终于到了宫门外。
存着收陆文龙等人为己用的心思,赵昚对众人甚是宽厚。直到宫门快要上锁,这才放几人出宫。
雨已经停了,赵士程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怅然若失。
他再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他同堂哥赵昚已经渐行渐远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同赵昚闲话家常。
如今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要仔细斟酌一番,唯恐哪句话说的不好,在赵昚的心中埋下一根刺。
青石板上的小水洼变成了一面镜子,赵士程在那面镜子中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他抬眼望去,一扫心中的颓废,脸上也有了笑意。
“姐夫,那是你家的马车,估摸着是三姐姐来接你了。”
赵士程回身向众人行了一礼,嘴角挂着温暖的笑容,说道:“诸位我先失陪了!改日请诸位到我府上小聚,还请诸位赏脸,一定要来。”
岳银瓶笑吟吟的说:“天色晚了,今日我便不同婉婉叙旧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都是离家多日的人,哪一个不是归心似箭?赵士程抬脚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岳银瓶等人也翻身上马,离开了此地。
青秋提着灯笼,微微弯下腰,贴着马车的窗户轻声说道:“夫人,老爷过来了。”
唐婉抬脚走了出去,还未下马车,就被快步走来的赵士程拦住了:“天气这样冷,赶紧回马车里去。”
赵士程翻身上了马车,将唐婉搂紧了怀里,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你在家中安心等着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这雨这样冷,我一个男人都觉得扛不住,你身体素来较弱,要是染上风寒如何是好?”
唐婉轻轻环住他的腰,头靠在赵士程的胸膛上,笑着说:“我哪里有那么柔弱?再说,我到的时间并不长,马车里也暖和。”
赵士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手敲了敲车壁,马车缓缓驶入夜色中。
夫妻二人分离多日,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马车中不时传出二人的低语,虽然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却有说不出的暖意。
“不熄那臭小子,没有惹你生气吧?”
唐婉轻笑了两声,嗔怪道:“他还那么小,怎么就成了臭小子了?”
赵士程轻哼了一声,答道:“这孩子实在是淘气了些,也不知道他那些鬼点子,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偏偏他年岁还小,同他讲道理他也听不明白。打一顿吧,实在是下不去手……”
唐婉宽慰道:“待他再大一些,能听懂些道理,到时就好管教了。”
“辛苦你了!”赵士程拍了拍唐婉的手臂,沉声说道:“官家的意思是,待明日大朝会之后,就让我进军营练兵。
官家不愿向金人纳贡,完颜兀术已经发了国书谴问官家。金国的使臣不日便要抵达临安,天下太平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这么仓促?”唐婉蹙起眉头,轻声问道:“不是说,纳贡的银子早就备好了吗?”
前几日同李清照小聚,唐婉还曾提起这件事。金国的使臣快要到临安了,唐婉以为双方虽然会有一番拉扯,但是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开战。
怎么官家的态度突然如此强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