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明白过来，钱莹莹与她灵魂里的鬼魂，两者属于共生关系，进入特定的环境，或者是在特定的时间，她的意识就会蛰伏起来，另一个意识会占据主导。所以隔一段时间，钱莹莹就会发病，这才是真正的病根儿！

    ‘钱莹莹’与我隔着一段距离，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变成了死灰色，身上的青花旗袍，变成了古老的服饰，湿哒哒的还在往地上滴水，只是这并非真实的水滴，不足以打湿地面，发丝同样湿漉漉，有水滴滑落。

    仿佛刚刚被淹死后，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尸体。

    桀桀桀……

    ‘钱莹莹’站在我斜对面，眼神略有呆滞，怔怔地盯着不远处的古井，突然阴森地笑起来：“钱和煦啊钱和煦，当年你将我扔进井底淹死的那一刻，怎么也不会想到，数百年后我会缠上你的后代吧……”

    我没接她的话茬子，静静地听着，直到她念叨完，才终于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数百年前，她出生苗寨，本名苗玉珠，擅长巫蛊之术，却因一场瘟疫险些丧命，偶遇钱家先祖钱和煦，因多次为其诊治，暗生情愫。

    两人倒也算得上情投意合，相识不到一年，便很快结为夫妻，最初钱和煦还只是个郎中，医术精湛，结为发妻之后，苗玉珠便将苗寨里的一些奇术传于钱和煦，中医杂合苗医，这让钱和煦的医术愈发精湛。

    短短数年，钱和煦的医术远近闻名，但凡是疑难杂症，他都能轻易诊治，患者很快就能痊愈，而钱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到最后，钱和煦不满足现状，想要入朝为官，却遭到苗玉珠的拒绝，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越闹越僵，最后渝州知府的女儿感染了一种怪病，请钱和煦去医治，等到知府女儿痊愈后，钱和煦便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直到最后，钱和煦与知府的女儿，情投意合，知府也向钱和煦承诺，以他的医术，必定可以入朝为官，进太医院做一名太医，必定是太医院的佼佼者！

    然而，钱和煦一心想要做官，却又不敢暴露家中已有发妻的事实，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将发妻苗玉珠沉入井底！

    最主要的是，钱和煦在当晚的饭菜中下了药，等到苗玉珠吃下饭菜后，以为后者已经昏睡，便将其沉入井底。殊不知，身为苗寨儿女，苗玉珠打小就服食各种草药，身子早就变得百毒不侵，即便服下钱和煦的药，却依旧保持着清醒。

    从头到尾，钱和煦的一举一动，苗玉珠都看在眼里，本以为在将她沉井的时候，会有一丝悔恨，却不料钱和煦竟没有半点悔意！

    直到苗玉珠彻底死亡！

    她擅长蛊术，死后将自己的魂藏于蛊中，一直藏在井底，而钱和煦将发妻沉井之后，没多久就娶了知府的女儿，如知府所言，很快就入了朝廷，做了太医！直到钱和煦归老时，才带着知府的女儿，以及一大家子人返回古宅居住。

    等到苗玉珠想要复仇时，却被钱和煦请来的道人镇压在井底，直到钱莹莹回老宅过生日那天，才彻底冲破封印，并且与钱莹莹的魂共生下来！

    弄清楚苗玉珠的经历，我也感到一阵胆寒，以前这种事大都在故事、电视剧里看到，却不料就发生在身边，为了仕途，能将发妻沉入井底，确实是丧心病狂。眼下‘钱莹莹’的状态，很复杂，若是寻常鬼魂附体，一道符就能解决，可她与钱莹莹的魂共生，贸然动用符篆，很难不伤到钱莹莹，生魂受损，再想要恢复，怕是极难！

    钱莹莹隔段时间发病，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龙虎山天师张星河，必然也是知晓了其中原委，短时间无法解决双魂共生的事，所以才没有将钱莹莹彻底医治好。

    这着实很棘手，沉吟片刻，我试探性地问道：“欠你的，是钱和煦，你如今又何苦为难钱家后人？更何况，距离当年的事发生，已经过了数百年，你如此执着，追着钱家后人不放，有意义吗？我更希望，你能够离开钱莹莹，去地府投胎，重新为人不好吗？否则，我定不饶你！”

    哈哈……

    ‘钱莹莹’尖笑起来，声音无比刺耳，响彻在整个钱家老宅。

    她突然侧头森然地盯着我：“不饶我？你怎么不饶我？”

    “不久前，曾有天师来过，他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更何况是你？看你的年纪，二十出头，连金符都不是，实力恐怕不足天师的一成！”

    她并非能看出我的实力，只是凭我的年龄跟相貌，来预估我的实力。

    同时，我也感到好奇，苗玉珠这样一个含冤而死，不近人情的心态，与张星河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你与张星河，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会让钱莹莹发病的时间，大幅度缩减？”

    从头到尾，‘钱莹莹’表现的极为孤傲，都没有正视过我，双手抱胸，一直盯着院中的古井，死灰色的眸子，眼神闪烁。

    我甚至怀疑，‘钱莹莹’就没听我的话。

    如她所说，就算弄清楚了病根儿，我也拿她没辙，毕竟是共生，不过是一个魂里边，多了两个意识而已。

    她突然转身：“我与张星河之间的协议，你根本做不到，不提也罢！年轻人，请你不要管我的事，免得大家都不好过！”

    嗯？

    正当我束手无策时，她突然开口了，我轻笑一声：“你与张星河之间的协议，该做罢了！不管他当初答应过你什么，都再也无法帮你完成！”

    她面色狰狞，死死瞪着我，抬起双手似要朝我扑过来，开口的同时，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实话告诉你，张星河已经死了！前不久，我们一起下墓，最后死在了墓穴里，被阴兵缠身后，化作一滩血泥，连魂都没有留下！”张星河的死，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个‘钱莹莹’还不知道而已。

    “不，不可能！他可是天师，怎么会死？那他答应的，带我回苗疆的事，岂不是落空了？”这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带她回苗疆？这就是它俩的协议？

    转瞬间，我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若只是为了让张星河带她回苗疆，这并非难事，别说张星河，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能够做到！

    就在这时，我感觉裤兜里有动静，人偶偷摸地探出头来：“跟她磨叽什么，直接用纱衣裹住，将意识磨灭不就完了？”

    “……”

    人偶的一番话，让我彻底无语。

    没想到，小家伙睡了段时间之后，恢复了些许记忆，面对棘手的问题，竟然能给出意见。不过磨灭意识，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微微蹙眉，同时对面的‘钱莹莹’再次尖笑起来，用手指着她自己：“磨灭意识，除非你不想让她活！”

    我低声询问人偶：“如何磨灭意识，还能保证钱莹莹的魂不受损？”

    人偶趴在我肩上，翘着二郎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种共生魂体，谁占据主导，谁的意识就是最强盛的，另一个则相对虚弱，只要在钱莹莹占据主导时，苗玉珠的意识就会变弱！用纱衣包裹住，在主体意识未磨灭之前，就能彻底磨灭隐藏的意识！”

    不得不说，人偶提醒的不错，纱衣可以磨灭魂体的意识，眼下钱莹莹的魂，若是将苗玉珠的意识彻底磨灭，就能彻底解决发病的事！

    我直接祭出纱衣，念咒之后，纱衣朝着‘钱莹莹’席卷而去，后者脸色大变，极速奔逃，像是要第一时间逃到那口古井当中，我念头一动，阴神神游到其面前，祭出一缕噬阴之力，拦住‘钱莹莹’的去路：“还想逃吗？”

    ‘钱莹莹’没有半点儿畏惧，盯着我冷笑道：“我不相信，你真敢让她死！”

    话音刚落，她径直朝我扑过来，想要逃到古井当中去。

    我也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越靠近古井，苗玉珠的意识，就会越强盛，而钱莹莹的意识，则会更加虚弱，她为了不被磨灭，力争意识保持在最强盛的状态。

    下一秒，纱衣冲至，直接将魂整个裹住！

    由于此时的状态，我不敢轻易用纱衣磨灭魂体的意识，此时是苗玉珠占据主导地位，我担心钱莹莹的意识被彻底磨灭。却不料在我愣神之际，人偶突然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她的意识磨灭！”

    嗯？

    我狐疑地看了人偶一眼，却发现小家伙一脸坏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放心吧，被纱衣裹住之后，苗玉珠就算想要隐藏起来，也根本做不到！纱衣磨灭意识，谁占据主导地位，就先磨灭谁的意识，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不让苗玉珠蛰伏起来！”

    “……”

    我一阵无语，怎么也没想到，人偶竟然表演了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道出最先磨灭较弱的意识，只是为了让苗玉珠上当。

    果不其然，她也真的上当了！

    纱衣里，苗玉珠努力想要将魂的主导地位归还给钱莹莹，却怎么也做不到，原本桀骜不驯的样子，终于有了变化，一脸惊骇地盯着我：“这到底是什么，我与她共生，为什么不能将主导归还给她？”

    看着惊慌失措的苗玉珠，联想到她出生苗寨，我想到了诡异诅咒，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握帮我祛除诡异诅咒！

    可无论如何，这始终算是个机会！

    我围着她转了一圈，冷声道：“现在，你的生死，就在我一念之间！念在你也是苦命人，若是能离开钱莹莹，或许还能送你去阴司投胎，否则一旦被纱衣磨灭意识，将永无投胎的可能，你自己想好！”

    苗玉珠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未曾开口，我也没有追问她，就这么侯着。

    过了很久，她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当初张星河答应我，会在钱莹莹死后，带我回苗疆，没想到他竟然死了！返回苗疆，并非只是我的私心，而是当年从苗寨出来，我偷走了几千年前传下来的金蛊，送我回去也只是为了让金蛊归位，重新庇佑苗疆！”

    金蛊？

    她提到的这个东西，倒是让我感到意外，只是这金蛊到底是什么？

    “自苗寨有传承以来，就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金蛊振翅，苗疆大劫！最近这两年，我多次看到金蛊振翅，就一直想找一个靠谱的人，带着金蛊回到苗寨，只要金蛊在，苗疆大劫才能平稳渡过，我与张星河的协议，就是这个，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死了！”

    金蛊振翅，苗疆大劫？

    短暂的思索过后，我看向苗玉珠：“今晚不管有没有遇到你，明天过后，我都会前往苗疆，若你放心的话，我可以帮你将金蛊带回苗疆，此去苗疆本就有事相求！”

    “什么事？”

    “一个神秘诡异的诅咒，只是不知道，苗疆是否有人能解决此诅咒！”如今掌控着苗玉珠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就能灭杀她，倒也没那么担心了。

    被纱衣裹住后，苗玉珠总算是彻底平静下来，盯着我徐徐说道：“什么样的诅咒，让你们术修都无可奈何？”

    “随我去看看！”

    苗玉珠点头。

    我不再犹豫，带着纱衣包裹着的苗玉珠，以阴神神游，一个念头，就赶回钱家，来到肉身所在的位置，阴神归位。睁眼之后，我掀开衣服，露出胸口的符文凸起，盯着苗玉珠：“你身为苗寨人，可曾见过这个诅咒？”

    苗玉珠震惊地望着我：“你……你怎么会染上这个诅咒？这是我苗疆最古老的诅咒，当年的苗疆，也仅是在祭坛处，有这样的刻图，并没有破解之法！不过，苗寨的巫蛊之术，与诅咒之术皆是由不同的人掌握，我只是精通苗医与蛊术，对于诅咒之术，了解的不多，你倒是可以去苗疆看看，兴许由破解的法子！”

    “那苗疆的赶尸，又是怎么回事？”苗玉珠的一番话，倒是给了我希望，既然在祭坛有刻图，就足以说明，这诅咒之术，的确出自苗疆。

    苗玉珠解释：“苗疆的赶尸，与外界的赶尸不同，我们赶尸的目的，是为了将流落在外的尸体，带回苗疆埋葬，讲究魂归故土！而外界的赶尸，大多属于炼尸的术修，他们祭炼死尸，来帮他们完成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