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张维贤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英国公张维贤身着一身麒麟补服,发须虽是隐隐有些斑白,但精神头十足,声音慷慨有力。
\&老国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正在埋首于案牍间的朱由校听闻耳畔旁响起的呼喝声,便是下意识的抬起头,随即赶忙伸手于空中虚扶。
\&多谢陛下。\&拱手还礼,并朝着身旁主动来搀的司礼监掌印点头示意之后,张维贤方才缓缓落座。
\&国公今日进宫,可是有要事?\&虽说心中已大致猜到眼前张维贤的来意,但朱由校脸上却是不露分毫。
\&陛下,臣..\&望着案牍后脸色尚有些稚嫩的天子,老成持重的张维贤只觉肩头好似有千斤重,心中紧张感比昔日先帝殡天之际,还要强烈不少。
天子幼龄即位,京中世受皇恩的勋贵们非但不能鼎力相助,反而还要\&落井下石\&,实在令他难以启齿。
\&国公是来当说客了?\&见张维贤满脸苦涩,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明天子朱由校也是缓缓隐去了嘴角的淡笑,转而略有些严肃的质疑道。
听得此话,张维贤哪里不清楚朱由校早已猜到其来意,故而重新跪倒在地,神色落寞的拱手道:\&老臣听闻陛下昨日驾临豹房悻悻而归,自知罪不可赦,特来请罪。\&
虽说他已于前两年卸任京营提督的位置,但京营军备废弛,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至于隶属于御马监提督的\&腾骧四卫\&虽是天子亲军,但近些年来也被少被勋贵上下其手。
他张维贤作为当时的\&京营提督\&,本就有失察之罪。
\&国公先坐,\&沉吟少许,案牍后的朱由校并未明确态度,而是朝着其身旁不知所措的司礼监掌印点了点头。
\&谢陛下,\&一声苦笑过后,张维贤重新落座,但望向朱由校的眼神中却夹杂了些许陌生。
不过十余天未见,眼前的天子竟然全无昔日\&呆滞木讷\&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反倒是隐隐有昔日那位御极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的影子。
\&国公,可是知晓如今腾骧四卫的现状?\&
及至司礼监掌印亲自为张维贤送上一杯热茶之后,朱由校方才轻轻敲击着身前的桌案,不置可否的问道。
幽静的暖阁中,朱由校轻微的声音好似一道惊雷,令张维贤捧着茶盏的双手都是一僵。
\&实话实说,不必拘礼。\&兴许是知晓眼前的老臣又要跪地请罪,朱由校赶忙抢在其开口之前,补充了一句。
\&不敢隐瞒陛下,老臣..有所耳闻。\&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的英国公张维贤迎着朱由校期待的眼神,涩然点头。
虽说腾骧四卫平日里驻扎于皇城中,但仍然躲不过京中勋贵的\&觊觎\&,张维贤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朕昨日亲眼去瞧了瞧,军中在编兵丁不到兵册五成,其中还有不少老弱病残...\&
\&这便是我大明的禁军?朕的禁军?\&
说到最后,朱由校的声音也不免激昂起来,但却并没有太多归罪的语气,反倒是以自嘲为主。
王朝的崩塌,从来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就连作为大明天子亲军的\&腾骧四卫\&都是这般模样,毫无战斗力可言,只怕其余边镇的情况会更加糟糕,唯有辽镇的情况会稍好一些...
\&陛下息怒,老臣无能。\&
重新跪倒在地,英国公张维贤略有些复杂的盯着案牍后自言自语的天子,心中百感交集。
\&扯远了,腾骧四卫作为朕的禁军,有护持皇城之责,朕已然下了决心整饬,料想国公不会阻拦朕吧..\&
一声长叹过后,朱由校重新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并朝着眼前的英国公喃喃道。
他知晓,眼前的英国公张维贤应当是替心中其余勋贵做\&说客\&而来,但腾骧四卫不仅是他的底线,更是未来他重振皇权的关键一步,他不会有半点让步。
\&老臣不敢,腾骧四卫乃陛下亲军,自当由陛下乾纲独断..\&关于腾骧四卫军中的\&占役\&,昨日京师诸勋贵已然在他府中达成共识。
听闻天子只打算整饬腾骧四卫,张维贤颇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但很快,张维贤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略有些犹豫的拱手说道:\&敢叫陛下知晓,自嘉靖年间开始,兵部便对腾骧四卫半数发饷,至今已成惯例...\&
腾骧四卫落到如今这般境地,确实与视财如命的勋贵们脱不开关系,但外朝那群道貌岸然的文官才是关键...
半数发饷,亏他们想得出来!
\&此事无妨,欠缺的军饷,朕会由内帑补齐。\&不待张维贤将话说完,朱由校便是摆手将其打断。
昨日从西苑回来之后,他便向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了解过\&内帑\&的情况,知晓泰昌皇帝给他留下的\&遗产\&尚有数百万两。
\&陛下英明。\&见朱由校\&财大气粗\&的模样,英国公张维贤先是一愣,随即便无奈的耸了耸肩。
他倒是忘了,前不久才刚刚龙驭宾天的泰昌皇帝,除了\&怠政\&这个弊端外,另一个被人诟病的毛病便是\&贪财\&。
为了\&敛财\&,万历皇帝甚至派出太监,前往全国各地巧设名目,收税纳税,继而导致各地百姓民不聊生。
\&老国公,朕想要知晓,如今京营可战之兵几何?\&又是随意寒暄了几句,正当英国公张维贤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便听得朱由校清冷的声音猛然在其耳畔旁炸响。
图穷匕首见!
果然被昨日那些勋贵一语成谶,天子整饬腾骧四卫或许只是一个开始,驻扎在西山脚下的京营方才是其最终目的。
盯着案牍后嘴角噙着淡笑的年轻天子,张维贤只觉呼吸都是为之一滞,心脏更是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虽说京中也不乏对天子\&忠心耿耿\&的勋贵,但绝大多数都是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无能之辈,没有其先祖的半点勇武。
以这些视财如命的性子,如何肯轻易打破百余年以来始终不变的惯例,将到手的利益拱手让出。
四目相对之下,英国公张维贤眼中满是惊疑。
天子,是要将天捅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