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北校区的图书馆外的一个绿荫校道里。

    啪嗒一声。

    陈泽嘉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他回头笑着问道：“你不抽吧？”

    李子浩：“会抽，但是不太抽。”

    其实上辈子。

    李子浩在大四那年学会了抽烟，一个人在宿舍里抽了很久，因为太多烦心的事，让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煎熬。

    但是重生回来之后，他就没有碰过这玩意。

    陈泽嘉眯着眼睛，笑着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开口道：“很少人抽，在咱们学校，抽烟也要躲着。”

    “特别是像我这种，在学生会的。”

    “不吹牛。”

    “目前知道我抽烟的，除了宿舍的几个同学，加起来算上你，都不到十个人。”

    李子浩耸肩一笑道：“说吧。”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感兴趣了？”

    他没想到自己在学校论坛里，刚刚发言之后，第一个给自己留言感兴趣的，居然就是在清北大学电竞比赛夺得冠军队伍F19战队的队长，陈泽嘉。

    而且陈泽嘉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北校区的学生会副会长。

    陈泽嘉弹了弹烟灰，笑道：“也不能说突然就感兴趣吧。”

    “其实我本来就爱打游戏。”

    “后来我爸为了让我戒掉游戏，直接把我送去那种，戒断所。”

    “你可能不知道，就是那种把人关进去，啥都不能干的那种地方，硬生生关了我一个多月，我哭的那是，眼睛都肿了。”

    “刚开始我绝食，我不吃，我说我不吃。”

    “最后饿的实在是没办法，头都晕了，扛不住，要了一碗粥，喝了起来。”

    “后面我想过很多办法，最后我甚至答应了我爸妈，我说我再也不打游戏了，他们也不相信。”

    “一直到了，关够四十五天。”

    “差不多那个时候就是我六年级整个假期。”

    “其他的同学都问我，哎，陈泽嘉，你怎么不登q啊，你干嘛了？”

    “去玩了吗？”

    “我说我q被偷了。”

    陈泽嘉笑着声道：“其实，我压根没敢跟他们说，我被家里人送去关起来了。”

    “当然，现在回想起来，我打游戏确实是上头了。”

    “不怕你笑话。”

    “那个时候，我打游戏可以不吃不喝两天，就是压根我就不知道饿。”

    “早上到晚上。”

    “然后我爸妈也很忙，早上出去上班，晚上回来，发现电饭煲和锅里的饭菜都没动过。”

    “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打那个叫cS的游戏，我不知道你玩过没有。”

    李子浩眼底一亮：“玩过，我知道，反恐精英1.5是吧？”

    陈泽嘉笑哈哈道：“对对对，我贼喜欢那个，一打打一天，而且那玩意会一直让你保持高度集中精神，因为你要看哪里突然要冒出来一个人。”

    “而且我还喜欢玩狙，对狙。”

    “就是你一出来我就秒了你。”

    “后来我家里人看我玩的太过火了，把家里电脑都给我卖了。”

    “我就偷钱，偷钱去网吧，而且这下子就更加夸张了。”

    “在网吧有钱，都不用回家。”

    “我试过两次还是三次，差不多一星期没回家，那个时候我爸妈都报警了。”

    李子浩哭笑不得：“不是，这有点夸张了啊。”

    “就不能回家睡一觉再去上网？”

    陈泽嘉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其实啊，我现在仔细想来，我当时确实喜欢打游戏，但是也不是没有原因。”

    “我是独生子。”

    “爸妈感情不好，基本上到家就吵架，你可能没有经历过。”

    “就是那种，他们一旦回来，吃饭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对骂。”

    “你说他，他说你。”

    “我都要烦死了，我就直接躲在房间里，戴着耳机，我就打游戏，我一个字我都不想听。”

    “后来我发现打游戏挺爽的，我就天天打。”

    陈泽嘉皱起眉头，弹了弹手里的香烟笑道：“对，就是这玩意，当时我去上网的时候，隔壁有一个大哥，就是那种二十岁不到那种哥哥。”

    “他一直在抽，我说这玩意好抽吗？”

    “他说让我来一根，就这样，我就学会了。”

    陈泽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子浩，声音沙哑道：“昨天。”

    “我爸出车祸了。”

    “他醉驾，连撞三台车子，最后撞到路边一棵树车子才停下来的。”

    陈泽嘉舔了舔嘴唇，嘲讽地笑道：“死了。”

    “医院抢救了半个小时。”

    “说不行。”

    “没撑住。”

    陈泽嘉弹了弹烟灰，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地仰着头，然后继续开口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考上清北的吗？”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陈泽嘉一边哭一边哽咽道：“那个时候我其实没有戒断网瘾，我只是骗他们。”

    “我每次放学之后，看着别人去上网，都跟着过去。”

    “但是我没钱，我没钱玩你知道吗？”

    “有一次，我跟着那些不念书的人，去工地里偷那个电线，就是个铜丝，里面有铜。”

    “可以卖钱。”

    “然后结果那次，我们被逮住了。”

    “那个工地人说要我们喊家长过来，不然就报警抓我们去坐牢。”

    “那个时候我爸来了，直接扇了我两个嘴巴子。”

    “他跪在地上，求那些人放了我。”

    陈泽嘉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跪在别人面前。”

    他仰着头一直擦着眼泪。

    “后来，他们说可以，赔钱啊。”

    “要赔十万块。”

    “当时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而且哪怕拿得出来，也不可能赔出去。”

    “最后。”

    “他们把我爸一根手指，就是一根小拇指，在我面前砍了下来，才放我走。”

    陈泽嘉难受的一直喘气，他哭得稀里哗啦。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网吧一次，每次看到我爸少了一根手指，我都好难受，我都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我爸妈还是离婚了。”

    “在我高一的那年。”

    “当时我记得我妈说了一句话，他指着我爸说，你就是个废物，钱也赚不了，还学人去赌博，手指都给人切了。”

    “孩子也教不好。”

    “当时我成绩很差。”

    陈泽嘉一边哭一边浑身颤抖：“我当时上的是我们那边最差的一所高中，而且还是找人托关系，才进去的，因为我初中就压根没学。”

    “后来我妈让我跟她走，我拒绝的。”

    “我说我要跟我爸。”

    “她骂我，她说有什么人就生什么儿子，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只会赌博，一个只会打游戏。”

    “说我跟着我跟着我爸，这辈子基本上就毁了。”

    “我那个时候好难受好难受，因为我爸为了不想让我被骂，不想让我继续关进去戒网瘾，他没有跟我妈说我去偷东西上网被人抓了。”

    “我当时就发誓，我说我要好好读书。”

    “我一定一定。”

    “不会再让我爸因为我受一点点的委屈。”

    陈泽嘉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三年，这三年，我高中就一直是在看书，一直看一直看，我吃饭在看，我上厕所都在看。”

    “别人上体育课，我在背单词，别人在睡觉，我还在看书。”

    “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了上面。”

    陈泽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透着一丝绝望地回头看着李子浩。

    “后来，我考上了。”

    “我在我们那最差最差的学校里，考上了清北，而且还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

    “学校和村里一共给了我们家二十多万的奖学金。”

    陈泽嘉哭着声道：“但是我知道，那二十多万，也比不上我爸的一根手指，因为这永远也回不来了。”

    李子浩也是陷入了沉默，他情不自禁也被对方经历所触动，忍不住眼眶微微湿润道：“我懂的。”

    “因为，我理解那种对自己不满意，悔恨过去愚蠢的自己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