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韩问天顿时心潮澎湃,都不等探子下马就抬手喊,“快大声念!”
他早就把皇叔禅位手书送到韩枭手中。
据暗卫密报说季家那小子对韩枭也是极上心。
哪怕此刻南部势弱。
但他儿子聪慧至极,只要想称帝必然能手到擒来。
叫季家的把皇位......
不知道啊。
真急人!
“......”季家人也都停下脚步,目光沉沉且期待的看过去。
按照他们铺的路,季清欢此刻已经登位了。
是么?
午后的烈阳下。
只见骑在马上的探兵缓了一口气,展开金黄诏书宣读。
“吉安元年八月初六,前朝季将军之子季清欢,手持先皇遗诏继任摄政王,封号为‘淳’,封地是西境,在天坛由京宗族老主持继任仪式,秉承三谦三让礼制,暂理国事不予登基,与宗族商议后,定国号为盛元!”
“!”季沧海等人都激动的攥了拳。
虽然只是辅国君,还未正式登基。
但这是谦让礼制罢了。
早晚会登基。
且国号中的‘元’字,大抵是季清欢小名的意思?
总之皇位.....
季家是稳赢了!
季沧海跟钱如意等人对视,眸底都有踏实闪过。
而韩问天则是听的心里咯噔一下。
季清欢是辅国君.....
他喃喃道:“那我枭儿——”
“南部韩王世子接任南国王,一字并肩摄政王,封号为‘襄’,封地依旧为南境,”马上的探兵接着念,“后称襄王殿下!”
一个淳王,一个襄王。
两位摄政王此刻在皇宫新制朝纲。
往后就是盛元新国了。
皇位暂且还未有人占领。
“......”
韩问天呆滞:“...襄王。”
这个封号就不好!
襄,襄助。
岂非是要他枭儿辅佐季家?
辅佐季清欢?
“放屁,”韩问天怒目圆瞪,不服气的想生事,“这是京中哪个族老拟定——”
“老夫季沧海携季家满门应诏,恭贺朝纲新立!”
季沧海拱手在左上,直接冲天朝拜。
身侧季家将领也都起势朝拜:“——我等恭贺朝纲新立!”
“你们!”韩问天怒气冲冲的转头瞪他们。
季沧海挑眉道:“怎么,韩老还想推翻京宗族长的新政?有我季氏在此,断不容你起异心,况且襄王已定,此后南部非你为尊。”
如今韩问天已经不是韩王了。
南部只有一个王被新朝京宗所认可,那就是襄王韩枭!
韩枭也已经登位。
没有韩王了。
韩问天不同意也得同意。
否则他就是想在南部‘造反’‘起异心’,与他儿子韩枭敌对,争抢南部疆土。
在韩问天看来,明明有机会让皇位姓韩......
这是个哑巴亏啊。
可这个哑巴亏是他儿子亲手喂他嘴里的。
不吃也得吃!
骂谁?
还能骂谁。
韩问天气的头晕,甩袖离去。
“这个不争气的孽障!”
当什么襄王。
此后皇位彻底跟韩家无缘了。
他白白谋划这半载时光,付诸东流水!
他儿子哪儿不比季家那小子强?
不服。
就是不服!
“......”
韩问天离开主帐门前后。
季沧海他们开始盼:“京中大定,岂非两位王爷很快就要领兵来援?”
什么时候带兵回来南部啊。
等退了巴图氏,国土才能大稳。
他们正议论,就见季家军信使跑过来,手里捏着一封季清欢送来的信。
季沧海展开信纸——
【十日内,南海岸见。——元儿敬上。】
十天之内!
旁边韩家的信使也前后脚来了。
信使追着韩王离开的方向,去送韩枭给他父王写的信。
信中除了安抚和说明父子俩一脉相连,让老韩王放弃皇位之外。
韩枭还有一句话:
【他很好,我甘愿。】
不论是甘愿辅佐,或是甘愿一生相伴。
韩枭都甘愿。
老韩王不甘愿!
但老韩王的不甘愿无人在意。
且已经无力扭转了。
从前在王宫能玩转俩孩子的韩问天,如今宝刀已老,被韩枭玩了一手先斩后奏,明里暗里的把路都堵死了。
明着:他不能跟儿子争襄王封地。
暗里:他不能抢皇位成为世人眼中钉,否则一旦有意外,他会连累儿子的性命。
唉。
先斩后奏,父爱特许。
就只能这样了。
可是心底的不甘心和惆怅,让韩问天猛地陷入自我迷茫,有种不知身在何地、活着到底是为什么的感觉。
这种滋味儿难以言喻。
寝帐里。
老韩王躺在木榻上,唉声叹气的朝旁边说。
“...梁樟啊,你说本王这辈子图什么,为皇位部署筹划忙活了半辈子,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回顾他这一生。
情爱未得,皇位也没抢着。
儿子还跟姓季的跑了,现在正跟人家同心同德。
韩问天哀声抽气:“本王还不如死了呢.....”
死也不能死。
他死了,儿子也会没命。
但心里是当真没了活着的乐趣。
活着唯一的期盼和目标。
一朝丧尽!
“王爷,”梁樟在旁边煮茶,拿着红棕色的木勺子舀茶叶,慢悠悠撒进茶炉里,“您是糊涂着过呢,从前我就同您说过,是您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梁樟是幕僚,自然有给主子解愁的义务。
更何况他们是几十年的同窗老友了。
韩问天翻了个身侧躺着,脸冲那边煮茶的老头儿。
“你再说说,这回本王听你说。”
“这世间的芸芸众生,终其一生都在追求成就与认同,但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梁樟说,“这意味着您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势必会失去其他的东西,万事无圆满啊。”
就比如:
韩问天年轻时贪恋新鲜的美色。
他得到了美色,却失去那位对他满心赤诚的王妃。
韩问天从前唯利是图。
他设法谋取了百姓们的金钱,所以迟迟攒不够民心。
韩问天想拥有一位出色的继承人。
他的儿子聪慧多智,却跟他离心多年险些父子成仇。
韩问天想要属于自己的霸业。
于是他脱离朝廷,当上南部之主。
却因此换来南部被朝廷攻打,导致失去无数的良友忠将。
更是与季家结下仇怨。
恶斗争锋半载。
梁樟问他:“王爷,您大半辈子都在得到与失去中度过,可是您追求的东西,哪怕大多数都得到了,您心里当真满足过么。”
“......”韩问天沉默不语。
梁樟:“您何必对皇位耿耿于怀,您就那般确信,得到皇位之后就能高枕无忧、此生圆满了?”
谁知道追求皇位会失去什么。
是无心皇位的儿子,是眼下仅存的南部战将,或是天下民生愤慨,又或是短暂的欢喜?
这样的追求当真有意义吗。
“...那你说,本王活着还能做什么,”韩问天苦笑摇头,“旁人能盼儿孙满堂,本王盼什么。”
他的儿子不听话,抱不上孙子。
皇位是宿敌的。
韩问天就是崩溃了,整个身心都崩溃。
回想半辈子的所有事情都如走马观花,活着的意义在哪儿。
“...真正的强者,本不需要多强大的头衔去彰显,”梁樟叹气,“您总笑话季家当年太傻,放弃京中官职流落南部。”
“可您瞧,有没有官职对他们来说重要么。”
没耽搁季家人在国难之时挺身而出。
是将军,又或是皇帝。
头衔根本不重要!
表面看,他家王爷多有智慧的一个人。
其实内里真的聪慧么。
恐怕还不如山野村夫活的透彻。
梁樟又说:“您曾经教育枭儿,说的那套雄鹰理论,还说叫他踩着您的尸骨去攀登至高山峰,您当时说的那般执拗,我是劝都劝不住。”
“但真相是,您自己为权势忙碌苦劳,也要逼着儿子去追逐权势,被欲望吞噬人生岁月,枭儿本该是自由的,您也是。”
“人生不应如此过啊,王爷。”
这话梁樟曾说过很多遍了。
只是韩王以前听不进去。
时至如今——
韩问天沉默后再沉默,最后问出一句话。
“你是说,本王这一生都是错的?”
在每一次分岔路口,他都选择了错误选项。
若不沉迷女色,王妃会在。
若不汲取民财,名声会好。
若不脱离朝廷,忠将良友犹存。
若当个好父亲,儿子便不会对婚姻那般反感。
真是每一步都错。
步步错!
“非也,”梁樟又摇摇头,“人生的路都是头一回走,您何必站在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去痛恨二十岁的自己,也是没意义。”
听不明白。
韩问天烦的坐起身:“那你说!什么有意义?”
“沉淀、自省、发掘由心而生的乐趣,”梁樟悠悠笑道,手里举着闲茶一盏,“放下俗世欲望,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这是一门到咱这个岁数该研究的学问,说难也难,难也不难。”
有的人种花儿,有的人养鸟儿。
有的人扛着锄头去种年少时的那亩田。
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
“...梁老三啊,你这人好没意思,”韩问天似懂非懂的摇摇头,“说话同打哑谜,直说吧,本王该怎么做?”
智多近妖的老韩王。
在生活乐趣上都不如三岁幼童。
“您还是没明白,”梁樟道,“做什么不重要,高兴即可。”
是那种真心高兴。
不是为图权势虚名的假高兴。
“......”
又沉默片刻。
韩问天忽然开嗓:“倒是有件事,本王心里想了许多年,要是能办成肯定高兴。”
“何事?”梁樟问。
韩问天举起拳头:“照着季沧海的脸,给他老小子一拳!”
好多年前就想这么干了。
就是看不惯季沧海。
以前是谋权打压,现在想高兴不如直接揍。
“那您去打吧,趁您还打的动,”梁樟支持,“莫给人生留遗憾。”
韩问天直接下床:“走,咱们现在就去!”
“...您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梁樟急忙摆摆手。
韩问天:“?”
“我一介文人不掺合武事。”
“重新说。”
“....这个岁数去老大鹏展掉毛翅,怪丢人的,王爷。”
梁樟抖着花白的胡子,忍俊不禁。
“......”
但事实证明。
韩家父子眼里只有想与不想,根本没有丢人这一说。
为了追寻真正的高兴,重新寻找人生的意义。
韩问天真换上一身武袍奔季沧海去了。
俩老头儿的肉搏大战。
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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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投喂小礼物买定离手,猜猜季老爹跟韩臭爹哪个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