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王一边祭炼手中的秘密，净化污染，一边缓缓在走廊上行走。

    荧惑一脉的特性，让他隐约能感知到走廊的畸形，就像坨掉的面条，或者打结的麻花，处处透着不合常理。

    这都是因为乌衣巷的空间被打碎了。

    作为枢纽之一的客栈，虽然因为某些缘故特性，还保留着原本的轮廓，但走廊已经成了千变万化的迷宫。

    当真是了不得的功绩啊！

    南楚王心想。

    无论结果如何，行风的这一桩事迹，已经永久载入帝国史册。

    至于帝国会怎么写自己这个南楚王……

    早在卷入乌衣巷的那一瞬，南楚王就知道，皇帝已经不允许他活下去了。

    因为他带坏了南楚王府的风气。

    杀他容易，要将坏掉的风气正回来却很难。

    哪怕他死了，下一任王在穷途末路之时，还是会拿人命来开刀。

    这样的例子，帝国见过不少。

    为了震慑后人，从来都是最重的处罚，好歹能管住一时片刻。

    这次，皇帝应该是想让他永远留在乌衣巷吧？

    南楚王无声地笑了。

    哪怕他真能平平安安出去，皇帝也不会允许他活命，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因“鬼蜮污染”而死。

    南楚王府的所有人也都恨透了他，根本不会为他说话。

    但没关系，他早在所有族人身上都打了标记。

    只要他一出去，就第一时间，祭炼掉所有族人。

    一旦南楚王族死光，只剩下他一个。

    皇帝就不会再杀他了。

    但有个前提，就是他必须杀死赤行风。

    否则，他永远无法安心。

    无论是秘密，还是生死，一切的焦点，好像又绕回赤行风身上。

    行风……

    南楚王咀嚼这个名字，心中涌现几分复杂。

    虽然他是赤行风的祖父，民间的称呼或许是外祖父？

    但没关系，对王族来说，没有内外之分。

    血统和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南楚王曾经也是个风流人物，少年英才，锐意进取，实力出众，自是红颜知己无数，子女众多。

    这些子女，若不觉醒，自然没在他面前出现的份。

    成为修行者的，为了讨他欢心，也为了争夺他手中的资源，自然要在他面前拼命表现。

    赤行风的母亲就是那个表现很卖力，实力却只是中上的。

    毕竟是排行第十七的女儿。

    看这个顺序也知道，南楚王当时已经位高权重，房中莺莺燕燕无数。

    得宠的和不得宠的，有能力的和没能力的，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大概是觉得在王府再怎么争，也就那样，十七姑娘主动请缨，外派一方，又和西秦王族的一位高手成了亲，生了好几个孩子。

    因为两口子都有自己的城池要守，聚少离多，孩子们只能轮换住在父母的城市。

    长此以往，感情必定不大好。

    所以，当两口子感情不和，最后闹到离婚的时候，就开始抢孩子的抚养权。

    他们都想要已经成为修行者的大女儿，聪明活泼的二女儿，自闭却艺术天赋超群的三儿子，乖巧嘴甜的小女儿。

    唯独都忽略了赤行风。

    因为他不讨喜，不会对嘴甜卖巧，讨父母欢心；

    也没有像自己的哥哥姐姐那样，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聪慧和艺术天赋。

    最后，十七姑娘连夜卷着所有孩子，跑到南楚王府——如果不是赤行风当时刚好也在一旁，铁定会被漏下。

    她本想借助父亲的权势，把喜欢的几个孩子都留下。

    南楚王却发现，她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夫妻争吵，抚养权争夺的时候，其他孩子或多或少流露出一些情感。

    或激动，或悲伤，或痛苦。

    唯独赤行风没有。

    当时赤行风才十岁左右，却很淡定地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南楚王在心里对抱着大腿哭泣的女儿暗骂了一声蠢货。

    难怪修行了这么久，连玉阙之门都够不到。

    这点判断力都没有。

    这个孩子，有极大概率能觉醒，且前途不可限量。

    但他没明说自己的判断，而是平静说：“西秦王族并非神裔，对此疏于防护。若是不能觉醒的孩子，留在他们那边，反倒可能有被罗教掳去的危险。”

    十七姑娘还当父亲偏心，不想让别人说南楚王府仗势欺人，才捡大家都不要的赤行风，其他四个孩子，让他们夫妻和孩子们一起商量，到底跟谁。

    西秦那边也是这么想的，都夸他“厚道”。

    唯独赤行风看了他一眼，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南楚王当年不记得这一眼，多年后仔细想想才明白，当时赤行风就已经隐约猜到了南楚王的用意，以及他亲娘会怎么做。

    果然，十七姑娘虽然咬牙认了，却怎么看赤行风都不顺眼，索性把他扔在了王府。

    南楚王府里，住着不少无法修行的族人。

    这么多人的生活起居，自然需要不少佣人。

    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单独待在王府，哪怕祖父是王上，也依旧避免不了族人、佣人的踩高捧低。

    南楚王知道后，当然是大怒，狠狠整治了一波，风气为之一肃。

    其他人以为他很喜欢赤行风，自然不敢再做什么，而是忙不迭去拍赤行风的马屁。

    王府就是这样，王喜欢谁，谁就能被捧上天。

    王不喜欢谁，谁就被踩成地里的泥。

    没过多久，赤行风就被检测出有修行天赋，大家更是赞叹王上慧眼识珠。

    人人都以为赤行风会成为南楚王的得力臂助。

    一个十岁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亲生爹娘都不要他，把他丢在王府，任凭下人欺负，两次做好人的都是祖父。

    这样的情景，难道还不足以让孩子感激涕零，信任有加？

    但如果赤行风当年就看穿了，这是祖父在用手段……

    南楚王无声轻叹。

    难怪后面，他做得再怎么天衣无缝，都无法得到赤行风的信任。

    因为赤行风早已认定，他是个小人。

    多么可怕的冷静，多么恐怖的判断力。

    愚钝不堪的父母，竟也能生下这样的明珠。

    但赤行风可能不知道，南楚王并不是对谁都这么用手段的。

    偌大南楚王府，数万同族，他是唯一一个能享受这样待遇的人。

    情感控制，待遇打压，恩威并施。

    一切的一切，都是希望将赤行风控制在手中。

    “或许，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潜意识里就已经有了预感。”南楚王在心中轻叹，“如果不能控制他，他就会取代我。”

    只是没想到，因这隐隐的预感，从而下意识使出的手段，却成了裂痕的开端。

    思及此处，即便是南楚王，也不由生出几分宿命诡谲荒诞之感。

    而就在这时，他看见很远的地方，出现幽幽荧光。

    似乎是一个……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