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问题了。
否则怎么会产生幻觉呢？
“你在说什么啊——”
“听不明白吗？”邵鸣随意盘腿坐下，面对发妻，居然十分心平气和，“那我就从头说起。”
“自打我初次上升太虚，就跨过蜉蝣境，直升朝菌境开始，孙、邵两家就打算倾尽全力培养我。”
帝国鉴定修行者资质的方法，其实就三个。
特殊血脉、觉醒时间、新手副本表现。
特殊血脉这个，自不必说，一个老祖宗，能管千百代。
觉醒时间越早，资质越高。
新手副本表现越好，就能走得更远。
这就代表，新手副本结算后，是蜉蝣境，还是朝菌境，极度影响资源的倾斜。
倘若一个家族，出现一位新手副本就能直接升朝菌境的天才，全族往往会将绝大部分资源都压上。
其他所有人都要为这名天才让路，甚至用性命铺路，为tA挡住明枪暗箭。
就为了赌tA能推门。
邵鸣的命运，也是在他十八岁那天，彻底改变。
从平平无奇、安稳度日的旁支子弟，到两族倾其所有，砸下资源，只用了一个晚上。
“那一代的孙氏女，任我挑选。”
“包括蜉蝣境的修行者。”
孙氏捏紧了手指。
虽然对这种将人当做盘中菜的话语，令她非常难受。
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谁都知道邵鸣前途远大，谁都知道嫁进去一本万利，所以她们才要去争取。
若非为了这么大的富贵，她何至于害堂姐妹奄奄一息？
“但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迎娶修行者。”
“因为我不想分修行资源给其他人。”
多一分资源，就多一分活下去，向上走的可能。
每个修行者都知道这个道理。
若是丈夫手握那么多资源，却不肯分半点给妻子，很容易让妻子发狂。
要是对方拿了他的发，他的血来诅咒，甚至卖给他的敌人……
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至于为什么不选孙氏的堂姐，孙家推荐给他的第一人选，那位温柔端庄的少女。
原因很简单。
连堂妹的阴谋都无法勘破，轻而易举就中了招，差点害得自身丢了命。
若是嫁给了他，需要面对的风刀霜剑只会更多，更残酷，能撑得了几回？
倒不如娶个有手腕的回来，反正对方也只想着荣华富贵、尊荣地位，为了保住这一切，必定会不惜一切塑造良好形象。
给她就是了。
又不和自己抢修行资源，又不会让自己不痛快，又能应付大部分麻烦。
何乐而不为？
再说了，他也不觉得孙氏这点毒手算是大问题。
好歹人没死，不是吗？
孙氏脸色惨白如纸。
打败众多情敌，包括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堂姐，引得丈夫一见钟情，多年爱如珍宝，这本是孙氏平生最得意之事。
至今仍在心中回味，不时沾沾自喜。
如今方知晓，对方并无半分真心，只是居高临下看她表演。
分出一星半点他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就能让她志得意满二十余年。
她的种种表现，又与小丑何异？
孙氏知晓多年恩爱真相，尚且如此，南都另一端，纸醉金迷的赌坊地下。
“听见了吗？”
妖冶的少女伸出如玉般的双足，踢了踢脚边不成人形的生物：“这就是你的爹娘。”
邵雷面若死灰。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父亲一刀杀死。
更没想到，亲妈这么快就放弃了他。
讽刺的是，被祁、叶二人坑害，误闯男上加男的地下黑拳，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脸的经历，反倒意外救了他一条命。
“你爹对你，实在冷漠。”少女漫不经心地说，“若你在挨打之后的几天，他详细探查过你的身体，或许能发现我种下的菌丝。”
但错过了，就来不及了。
乌衣巷的污染，令所有人都避如蛇蝎，自然不会再去探查。
反倒给了少女可乘之机。
“本姑娘给你一个机会，说出为什么对那位孙姑娘下药。”
“若是让姑娘开心了，就让你活下来。”
“若是让本姑娘不开心了——”少女拨弄指甲，“罗教最稀缺的，就是被鬼蜮或神力污染的材料。”
这才是少女偷天换日的主要目的。
被乌衣巷污染大半，却侥幸保留神智的邵雷，已经能算一件极其珍贵的材料。
就算自己用不上，拿出去交换，也是一本万利。
邵雷被污染大半，犹如墨汁的面容上，一片死灰。
“……我不是想通过这个手段得到她，也不觉得这样就能毁了她。”
哪怕是穷乡僻壤，也没有毁了清白就得出嫁的道理。
民风开放的世界，少男少女偷食禁果，搞出私生子都很正常，何况是失贞这种小事。
“我只是……不甘心——”
他本来是两家重点培养的继承人。
虽然因为新手副本中，他表现不够优秀，差一点到朝菌境，导致长辈有些失望。
可那时的他，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拥有光明的未来。
但在孙若桐一个副本就升到朝菌境后，一切就变了。
本来属于他的大部分资源，现在却要追逐表妹，获得对方的爱情，才能得到。
他明明已经低头了。
低头去妥协。
从对孙氏女的挑挑拣拣，到对表妹的拼命追逐。
可越是追逐，越是上蹿下跳，反倒让自己越发显得像小丑。
原来，放低身段，也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
原来，处于下位，被挑拣、被嫌弃、被施舍，是如此难受。
他没有对其他人的感同身受，也不觉得昔日的自己过分，只是迫切想回到原本高高在上的地位中。
可现实就是，他和孙若桐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大到他只能仰望。
大到将来所有人提起邵雷，都是“不自量力的小丑”。
凭什么？
“我要给她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让她铭记，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是怎样被她看不起的废物欺辱！”
面对邵雷突如其来的扭曲，少女神色冰冷：“你可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垃圾。”
下一秒，邵雷的身体被无数菌丝覆盖、撕扯、抽离。
极致的酷刑，让痛苦地哀嚎、打滚。
“罢了，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
少女不为所动，翩然起身，穿过房间，变换做面貌平平的中年男人，来到上方的赌坊。
赌坊的最上方，赫然是帝国大比中，所有选手的赔率。
最热门的人选，正是含白杨！
【你是先皇与永定公主的女儿。】
【当年，东夏王灵青虞、西秦王白天霜，与当今皇帝、本代巫阳联手弑君。】
【先帝死后，你因为某种原因，被囚禁于皇宫深处。】
【花焰主和妙音主冒险将你带出，才保住你的性命！】
不相信。
年龄对不上，逻辑说不通。
他们连皇帝都敢杀，凭什么要留她一条命？
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不甘，在不平。
为什么姐姐能被承认，站在光明下。
她却只能活在黑暗里，当所谓的清净圣女呢？
少女望着荧幕中含白杨的面庞，微微垂眸。
既然是被隐藏很好的秘密，那她就要用乌衣巷的污染，当做开启秘密的钥匙，亲自去查当年的真相。
学院大比后的天都宴饮，就是唯一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