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上每日都是人挤着人。
监视者混迹其中,一时难以发觉。
小网子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没做表示。
殿下没发话,他就是察觉了,也当没注意到。
“几位爷,这边坐。”
小摊老板大多热情,这位也不例外。
谁会拒绝银钱呢,更别提这几个人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好料子。
“您几位,想吃点什么呀?”
颜疏影其实没什么要吃的,他不放心外面的东西。
张岸贴身伺候了他好些年,自然是了解的。
“可有素粥?不要荤腥。”
“有有有,甜粥纯素,菜粥猪油。”小摊老板道:“爷是来份甜粥?”
“来一份吧。”
颜疏影点头,在外面他也吃不了别的,甜粥也算不错。
“得嘞,一碗甜粥——”
小摊老板朝店面里头吆喝,喊完伙计他也没走,继续留在桌前:“其他几位呢?”
“都来一份。”
颜辞阔气,拍了个金锭子搁在桌上。
小摊老板眼睛都睁大了,这数额,能把他整个铺子给盘下来!
“哎呦,爷,太多了,使不得!”
小摊老板一面拒绝,一面嘴巴咧到耳朵根子后面。
颜辞斜愣着他,身后打扮成小厮的侍卫跟着拔刀。
逼人给钱的他见过,逼人收钱的,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见。
小命要紧,老板这下不客气的,爽快的把金子塞到了怀中:“爷大气,还请稍等片刻!”
给钱了就是爹,小摊老板火速杀回厨房,亲自掌火做饭。
颜疏影以前没带过孩子。
如今第一回带,有种对面坐了个败家子的既视感。
张岸也在庆幸。
幸亏她不是王爷的孩子,要不然照她这个花法,再大的家迟早也都给败完了。
颜辞对此倒是理直气壮。
燕未皇每天勤勤恳恳的操劳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赚钱给她花的么。
她不花,岂不是辜负了父皇的一番心意,成了个不孝子孙?
颜辞点的多,一张桌子放不下。
老板特地给她加了邻座的几张木桌,好让身后的侍卫也能落座。
这边谈笑风生,无人注意到,在摊铺的角落,眼巴巴的蹲了两个乞丐。
一大一小,小的不过五六岁左右,大的看上去有十三四了。
小孩子瘦的脸颊凹陷,身上胡乱叠加了两件破洞的薄衣,也是脏的厉害。
他此时正望着满放食物的地方,不住的去咽口水。
“喂,小鬼,敢不敢赌一把大的?”
少年乞丐擦了擦淌出来的口水,空碗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那边坐着的少爷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你去求求她,让她分我们一点吃的。”
他推搡着小乞丐,目标锁定了颜辞。
小乞丐看了看配挂在侍卫们腰间的刀,莫名发怵。
他摇头,本能的生出来惧意。
“娘的,活该你当乞丐,真没用!”
少年啐了一口,恶狠狠的。
小乞丐离他远了点,不管挨不挨骂,只要是危险的地方,他就不能去。
那么多刀,肯定是他自己不敢,才会把他推出去的。
别看小乞丐年纪小,心思却比同龄的孩子沉稳。
他安心的等到一桌客人吃完,这才飞奔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下的汤水和碎面倒进了自己的破碗中。
刚喝了没一口,碗就被人粗鲁的抢夺了过去。
“这是我的!”
他脆生生的辩驳,踮脚想要去抢,却无能为力。
大乞丐一口干掉那碗面汤,却不顶饱,反而因着香气更加勾起了饥饿,想要获取更多的食物。
“真没用。”他喝完,把碗扣到小乞丐的头上。
剩余的面汤打湿了他的头发,小乞丐捧着空碗,眼底蓄起泪意。
他真的好饿。
讨来的钱会被别人抢走,讨来的食物也会被拿掉。
找不到食物,又不能偷。
爷爷说过,偷东西会被抓走的。
他只是想活着,不用太好的,活着,就可以了。
委屈与饥饿交杂,让这冬天变得格外难捱。
小乞丐拿着空碗,用手勾起上面残留的一点面渣,小心的放到口中。
冷透了。
冻在舌尖上一小块地方,填不饱肚子。
两个乞丐的动静不小,旁边坐满了人,却没有一个出手相助。
他在原地站了好久,肚子里饿的他想吐。
最后,还是活下去的欲望战胜了教育,小乞丐瞄准了一张桌子。
那位客人吃起饭来慢条斯理,小乞丐看了一会儿后,拔腿跑过去,端起碗用手抓着菜粥往嘴里塞。
“诶,小兔崽子!”
客人生气了,一声怒吼吸引了正在谄媚的店铺老板。
颜疏影刚喝了两口甜粥,可能是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晕眩了一会儿后,被动静吵扰,也只是含笑看过去,无有帮忙。
“你们的铺子,还挺受欢迎。”
颜辞也加入了看热闹的队列,但她没有想去插手的意思,冷眼旁观,还有闲心去调侃。
“对不住了各位爷,冬天到了,乞丐们都讨不到钱,填不饱肚子,就只能干起这种卑劣的勾当。”
店铺老板赔起笑脸,一把拽下了脖子上的汗巾,气势汹汹的追赶:“去去去,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赶紧滚!”
铺子里头是有伙计的,对于这种场面,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抄起家伙就是打,往死里去打。
但也不会真打死,为了一个乞丐闹官司,犯不着。
小乞丐用背部抵抗住棍棒,嘴里塞的满满当当。
他也不跑远,就在铺子周围来回逃窜。
小乞丐想着,等他吃饱后,肯定会去道歉的。
伙计见打了几下子不走,手中愈发用了狠劲儿。
大乞丐趁着混乱,跑到餐桌前,抱了一碗热面就跑。
他跟那个脏兮兮的傻子可不一样,他聪明。
偷了东西不走,等着被打死吗?
当然了,伙计们也不是个瞎的,打了一个还来一个,肯定要追。
大乞丐见势不妙,加上小乞丐又在前面挡着。
他一把撞开了人,打算逃走。
小乞丐站不稳身体,压到了他的身上。
也不知怎么搞的,一碗刚出锅的滚烫热面,带着海碗,直接泼在了就在旁边的颜辞胳膊上。
华贵的料子上沾满汤汁,米白的面顺着上头往下滑落。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在静止,安静到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