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表,字孟津,平津亭,命该停!
这个地名是真不吉利啊……
然而,对于宿命一说,中国人历来是坚持利己主义原则的,如果“神说”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那就相信,如果“神说”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玩蛋去吧,老子不信邪!
在起兵造反之初,张文表的一个手下曾对他说,自己梦到了神龙在天,这预示着他必然能够成为皇帝,他相信了。
如今,置身在平津亭,张文表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强烈的羞辱感油然而生。
杨师璠!老小子你敢阴我!
“稳住阵型,正面冲锋!”
在最短的时间内,张文表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在五代十国的将领当中,称得起“善战”这一名号。
右侧,不仅有成建制的武陵军围过来,即使能够冲破左侧包围,也逃不出去,因为都是丘陵地带,人还没爬上去,后背就会被射成刺猬。
后撤,更是行不通,这是好几万人的队伍在前进,别说古代行军,就算是当代军队演习,也不可能一声令下、集体“向后转”,再说,张文表手里面有没有大喇叭。再说,后退能去哪儿呢?朗州刺史杨德中、永州刺史张清率已经从后面包抄,将自己的大本营衡州围起来打了,建宁、莲城被自己亲手毁了。
左侧?
湘江欢迎你,喂了王八鲶鱼,流动中的尸体,充满了沼气……
唯一行得通的方案,就是向前,继续冲锋!
杨师璠也料到了,也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这是否意味着杨师璠疏忽了呢?当然不是,恰恰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原因在于,平津亭一带非常狭窄,从丘陵地带到湘江干流,最窄的地方不过百十丈宽,好几万人拥挤在这样的空间里拼命,静态的军事设施起到的作用不大,弄不好,还会限制自己。
眼前一条路,身后两拨人,物理意义上的“狭路相逢”。
张文表率先发起了进攻,手下三千“陷阵营”的士兵,身穿坚固铠甲,胯下骑着烈马,分成三个梯队。
第一梯队,一千人,由副将李秘率领,这些人手持长枪,以极高的速度冲向对方阵营,目的只有一个,将阵线撕开一个口子。
第二梯队,一千人,由副将柳琛负责,军士携带混铁檛,木把上面向前带乳钉的铁疙瘩,用于近战,在此之前,他们会与第一梯队拉开一定距离,在适当时候发射弓弩。
第三梯队,一千人,由副将杨洪生带队,配备马槊及横刀,如果前两拨人已经打开局面,就用横刀贴身肉搏,如果没有打开局面,则用马槊对前冲击,到时候就是敌我不分。
这三个梯队后面,是张文表亲自指挥的步兵,手中的武器就比较杂乱了,刀枪剑戟都有,本质上,这些人才是主力,不管前面道路开辟得怎么样了,他们都只能前进、无法后退!
杨师璠见到这阵势,心头、手心都在收紧,他知道,张文表这是要玩命了。
丝毫不敢怠慢,武陵军立即完成了“分割阵”与“口袋阵”的布防。,
顾名思义,“分割阵”就是为了将敌方队阵分割开来,在阵地前设置两道防御,一道防御属于梯形阵列,阵列前面是拒马桩、绊马索、陷坑,前排军士手持坚固的铁盾牌,身后士兵手持长槊,槊把已经插进了土里,斜向上45°角等待冲击。
而“口袋阵”,本来是应用地形优势设置的,眼下,只能“用人围墙”,在每个梯形阵列的空隙部位,摆出一个半圆形的阵列,对方冲进来之后,立即合围。
事实上,杨师璠的作战计划,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口袋阵”,除了眼前的,还有外面一个更大的,左有山岭、右有湘江、后有追兵,前方有我杨师璠亲自坐镇。
张文表,今天你就是“饺子馅”!
刹那之间,衡州军的第一梯队就冲了上来,一部分人硬挺挺地撞在拒马桩上,人仰马翻已经是万幸,几匹烈马的前胸被木桩穿透,有人从马上跌下来,又很快被马蹄子踩软。掉入陷坑的更惨,坑地下都是尖头朝上的竹子。
但是,临时建立起的物理障碍影响不大,消耗几十匹马(个人)就能清除干净,没有人怂。
军阵才是杀伤力最强的,第一梯队幸存下来的,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那些看似坚固的铁盾牌,在烈马的冲击下毫无抵挡之力,最前面的两排士兵,一下子就被撞晕或撞死了。
戳在地上的长槊立即发挥了作用,几百根密集地朝向冲过来的人马,人体、马体一下子就被贯穿。但同时,衡州骑兵也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将距离自己最近的武陵军卒刺穿。
短兵相接,拿命换命!
很显然,杨师璠高估了“人阵”的抵抗力,眨眼之间,用于分割张文表人马的方阵,就陷入了混乱,从原本的梯形合围成圆圈,这放大了彼此之间的空隙。
张文表的第二梯队也贴上来了。
混铁檛,不属于武平政权制造的制式武器,只要能破甲就行,大小、重量、规格,根据使用者的习惯可以定制,当然,更多的是在战场上捡到什么样的,就用什么样的。
衡阳军抡起混铁檛,骑在马背上以高打低,只要能贴近长枪兵,这种武器可以说是无敌的,一砸一个坑!
这时,已经有越过“分割阵”的衡州士兵,直扑“口袋阵”来了,武陵士兵没有等着不动,而是迅速向前靠拢、灵活机动,充分发挥长枪优势,四面八方一起招呼。
“咚咚咚!”
战鼓如雷,外围进攻的信号也发出去了,平津关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喊杀声。
张文表听到鼓声,也意识到一夜一天的战斗,即将迎来最高潮。
前方,就是潭州!只要将对手的阵营撕开一道口子,胜利唾手可得。
“下令,全军冲锋,活捉杨文璠者,赏金赐官!”
重赏之下,危亡之下,张文表手下发疯一样向前涌动,剩下的一万三千人的主力部队与武陵军接触到,平津关就变成了绞肉机。
狭窄的战场上,几万人拥挤在一起,战马已经跑不动了,人与人贴合在一起,武器都挥舞不起来。
用拳头,用牙齿,在混乱与血腥之中,张文表的亲卫军已经距离杨文璠大营不过百步了。
杨师璠拔出佩剑,在地上划了一道痕迹,对手下将领说:“以此为界,若贼人越过一个,则全军赴死,本帅也不例外!”
不能退,武陵精锐几乎全部带出,潭州的守军过半支援,武平的家底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