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的府君官所,前院议客厅。
徐州刺史陶谦的治中从事王朗、太史令曹宏、下邳国国相笮融都相聚在厅中。
此时上位的首座空空,年龄苍老起来的陶刺史总是姗姗来迟,本来都是三人议论一阵,才禀报陶谦,尤其定夺。
当然不是大事也不会凑齐这些幕僚,他们几乎是陶谦管理徐州的智囊团了!
只见王朗坐在厅中闭目养神,他倒是没有跟着曹宏与笮融打招呼,后者也没有要见礼的样子,他们两个人热情喝着茶,时不时聊着最近的发生的趣事。
王朗听他们聊得火热,气不打一处来,他“哼”了一声,几乎是从鼻音发出的,然后缓缓说道:“臭味相投!”
本来不说话还好,各自安安静静不会发生什么!
但曹宏一听到这非常不敬的话还得了,就是跳起来怒骂道:“王老头,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曹某忍你很久了!”
笮融赶紧站出来安抚曹宏说:“太史大人息怒啊,这,哎,王治中,咱们又惹到你哪里去了!”
从这极其简短的对话就可以看出,陶谦幕僚的两派阵营,王朗与曹宏、笮融的互相对弈。
本来还有一位王朗的盟友,就是之前被贬责下放的王昱,原徐州刺史陶谦的别驾从事史,后被曹宏以“失德于同僚,众相埋怨,即可任广陵郡守,以解众心”为由头,下放走了,自此遭到陶谦疏远。
每每想到这里,王朗就更加生气了,咒骂道:“打击同僚,铲除异己,这就是你曹宏干的好事!”
“王朗,老家伙,真是不知好歹……”曹宏撸起宽袍袖子,作势要过来打他,被旁边的笮融直接抱住,公堂斗殴,还是同朝为官,实在是太不雅了,说出去不得笑掉同僚大牙!
“哎……王治中你就少说两句吧!”笮融一边应付挣扎的曹宏,一边还要望着仍旧坐在椅凳上老神在在的王朗。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王朗半眯着眼睛,眼中似乎望着这边纠缠在一起的曹、笮二人,一边思维神游天外。
就在这时,那边厅堂门口终于禀报有刺史大人来了,这边三人才赶忙都站了起来,分列两边。
没过多久,徐州刺史陶谦进来了,被其大儿子陶商扶着进来的,陶谦缓缓走上上首公座,坐到宽大木椅上后便对着儿子说道:“你先回吧,把奴婢都叫下去!”
“是,父亲大人。”陶商应声道,就像平常的议事一样,流程几乎都是如此,不得外人在场。
陶商走回厅堂,与在场的三人一一互相见礼,然后亲自把厅中的屋门关上。
椅子上的陶谦已经六十多岁,满头的白发,但是看上去其精气神依旧矍铄,两眼闪动着精芒。
“嗯……又吵起来了,哎,你们总是这样,都是同僚,原本应该互为礼敬才是!”陶谦摸着同样是白色的胡须,那一撇长胡子都要挂到胸口去了。
王朗双手搭在后腰,昂着头,不屑道:“与这等奸佞小人没有礼!”
曹宏愕然,手指对方向着陶谦说道:“府君,你看,这可是他亲口说的,在府君面前都毫不知礼节!”
陶谦自然深知王景兴的人格脾性严谨慷慨、嫉恶如仇,要不然早年也不会举荐他为茂才,收为己用。
上位的陶谦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他又是重重“哎”了一声,幽幽说道:“算了,说正事,今天我找诸位过来就是想谈谈这朝廷指令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
在场的每个人当然很清楚这件大事,“诏令拜谦徐州牧,加安东将军,封溧阳侯”,也正是公孙瓒上书的奏章。
一说到正事,王朗就严肃起来,沉声道:“府君,我认为不可接受,此朝廷陛下受制于李傕、郭汜等控制,而且公孙瓒分明是有求于府君,万不可迈入险境!”
曹宏一脸鄙夷,嗤笑道:“府君,王朗胆子小,咱们可不能被他蒙蔽,公孙瓒离咱们远隔几千里之遥,能对我们求什么?再说朝廷百官虽受制于李、郭二人,但是朝廷敕令,亲拜府君牧伯之任,当下更加名正言顺,徐州百姓也都翘首以盼,况且府君治下百姓富足,谷米屯满了粮仓,徐州之大治,都是府君之功也!”
伯者,主一州之长;牧者,言牧养下民。
“一方之长”,这是多么诱人的地位,陶谦都六十余岁了,本来在中枢就是等死了时候,最多给个荣誉的三公之职,就已经算是光宗耀祖,名眛家乡了!
后来倒是出任徐州刺史,剿灭黄巾时出过名声渐起,这才有这徐州安身之地,小心经营多年,稳定下来之后,才觉得仿佛少了些什么!
那就是“刺史”二字,太过于刺眼,哪有那些汉室宗亲的“州牧”好听,例如刘虞(幽州牧)、刘焉(益州牧)。
他本来是没有所求的,时日无多之下,找个继任者草草了事(两个儿子都没有出仕),身死之后照样是传颂其威名!
是人都会有欲望,尤其是官位,简直是最符合人性的安排。
陶谦也是如此,他缓缓对着曹宏问道:“莫不是朝廷对我有戒心,这下下敕令安抚?还是另有说法啊?”
曹宏一听就更乐了,他明白了府君是有这个意思的,那就都好办了,立刻抱拳说道:“府君恩威着于四海,黄巾之乱以来,四方流民纷纷逃到徐州,正是主公广施德政,百姓也必不会反对主公承此重任!”
陶谦红光满面,确实早就被说动了,或者说没开始议论时就下意识答应了。
王朗见势不妙,这曹宏还真是小人,唇舌之厉,简直是无人出其右,他王朗最讨厌的就是逞口舌之快的人。
“府君,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啊,徐州一直远离中原纷争,偏居一隅,如此既不奉朝廷,又与诸侯等相离,这才造就徐州一方乐土啊!”王朗激动上前几步,“如若与各方势力远交近攻,那徐州优势之处便荡然无存,还谈什么庇护四方流民百姓,像曹宏这等卑鄙小人,扰乱主公视听,其罪可诛!”
曹宏听得怒骂道:“王朗,沃特玛哪里惹到你了,老子与你拼了……”说完飞奔上前。
王朗也不甘示弱,挥拳与曹宏扭打起来!
笮融错愕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竟在公堂之上就互殴起来!
“好了,好了,公堂之上,成何体统,哎,你们……”陶谦气的指指点点,当然他年纪大,不可能亲自下堂拉架的,只能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拉开……”
堂门被拉开后,一群府上的女婢仆从赶忙跑进来拉架,分开两人后,那王朗与曹宏还在拳打脚踢对方,二人都是鼻青脸肿,袍服撕扯破损,简直是小孩子摔跤斗殴一样。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陶谦气的在儿子的搀扶下走出厅堂,看都没再看一眼他那两个幕僚的窘迫。
曹宏气愤地回到曹府,那管家老余开门跟随在身侧,看到主人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惊呼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青皮无赖劫道?”
“妈的,今天诸事不顺,咦,你上次说的王朗妻生了一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曹宏被管家迎进院门,在奴婢服侍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水。
老余低声道:“好像就是上月,我之前还在街上碰到了他那管家老钱,说是去换货!”
“换货,换的什么货?”曹宏放下茶杯,正色道。
“那王家穷苦,本来王朗就以清流自居,自婚姻中表礼金无所受,还经常用自己的财物周济他人之困急,所以家无余财,虽贵为治中从事,连那管家都穿着打补丁袍服,这里一块那里一块补子满身啊!那老钱还说他老爷王朗与妻李氏经常为此吵架呢!”老余说的兴起,简直是眉飞色舞。
曹宏好笑地看着老余,呦呵一声道:“你还打听得这么清楚?你不知道你家老爷我与王老头是对立的?”
老余点头哈腰地说道:“老爷息怒,为小的生气可不值当,这老奴只是多想了解了解老爷对手,上次那王昱不是就这么着了道嘛!”
曹宏不置可否,但是他心中还是挺受用这老管家的,平常做事就非常有章法,更是懂得看脸色行事,上次还真是多亏了这管家老余的多方打听,这才找到对手的弱点,给予致命打击!
这不,发配广陵去了,虽说一郡太守也是大官了,但是总算是不用再在曹宏眼前晃悠了,看到他王昱就烦的心慌!
“老余,你这样,你把笮融叫到府上,就说我有要事找他!”曹宏轻轻叮嘱附耳到他身边的老余说道。
曹宏看着管家离开后,便又悠哉悠哉地端起茶杯吹拂飘荡其上的茶叶,轻轻抿了抿,只觉得顿时芳香四溢……
这时,曹宏更是体会到不同的心境,连之前郁闷憋屈的感受都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愉悦与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