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被毓瑚请出九州清晏偏殿的时候,正看见了门口的汪芙芷。
她昂着头,不愿意失了尊严,只淡淡地说道:
“芙芷,跟本宫回去。”
汪芙芷抬头,看了一眼后面刚刚走出来的金玉妍。
芙芷知道,这就是姐姐在信中提到的,有恩于她的嘉妃娘娘。
金玉妍吩咐着毓瑚,“毓瑚姑姑,先把娴贵人遣送回去吧,这个小丫头,本宫有话要问她。”
如懿瞪着金玉妍,质问道:“嘉妃娘娘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的宫女,你想留下就留下,阿箬这样,芙芷你也要抢走吗?”
金玉妍和汪芙芷听到阿箬的名字,同时眼神一凛,金玉妍想到前世如懿不敢要嬿婉的怂样,冷笑道:
“娴贵人不是素来不争不抢,不敢开口要人的吗?本宫可不忌讳这个,如今你面临禁足,别说本宫要问话了,就算直接带走,你又有什么资格反抗。”
如懿并不是想护着汪芙芷,只是她这趟来圆明园,只有芙芷一个人跟着伺候,若再被要走了,她就得事事亲力亲为了。
所以她不舍的盯着汪芙芷,希望她主动开口拒绝金玉妍。
汪芙芷恭谨地屈膝,“嘉妃娘娘有令,奴婢不敢不从,还请主儿先回同乐院,奴婢稍后就跟上。”
如懿习惯性地又想嘟嘴,却瞥见白蕊姬也从殿里出来,于是快步跟着毓瑚离开了。
金玉妍往前走着,汪芙芷识相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玉妍轻声说道:“你也不必惊慌,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只有一句话,你若是现在后悔了要出宫,我必定全力帮你。”
汪芙芷眼里燃起一片火光,声音虽弱,但坚定无比:
“我选择的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进了宫,我就要一步一步走上去。”
金玉妍点点头,也直视着前方:“皇上午后,习惯去后湖赏荷。”
汪芙芷回到同乐院的时候,如懿正心如死灰地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炸着螃蟹手往上抹眼泪。
汪芙芷心中烦闷,明明是娴贵人自己惹事儿,现在做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呢。
如懿见汪芙芷过来了,倔强地转过头去,不想在人面前失了体面。
又看汪芙芷不理她,她才淡淡地开口问:“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攀上嘉妃这个高枝了吗?”
汪芙芷来圆明园的目的已经达成,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于是痛快地回怼了,
“对啊,人往高处走,您往低处流,奴婢就是要奔高枝儿去了。”
如懿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死死瞪着汪芙芷。
芙芷没心思再搭理娴贵人,想到明天的计划,她快步往庑房走去。
第二日,九州清晏收拾的已经差不多了,皇上暂时移居到了偏殿,正殿则由人好好修缮。
同乐院里,因为如懿禁足,门口洒扫的几个宫女被分派来看守娴贵人,只在门外站岗。
内院里,仍旧只有汪芙芷一人伺候。
用早膳时,如懿见汪芙芷迟迟不来侍奉,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提着裙子,准备去庑房一探究竟。
庑房外,如懿扒啦着窗台,往里望去,只见汪芙芷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衣裙,更显明眸皓齿。
头发虽然是宫女式样,却别出心裁地在领口垂下一条银制莲花压襟。
汪芙芷正对着铜镜梳妆,那一颦一笑间,竟让如懿感到无比的熟悉,就好像见过这样的场景。
如懿心中一乱,落荒而逃了。
汪芙芷似乎有所察觉,一双如水的眸子望向窗外,在瞥到如懿灰褐色的衣角时,她轻蔑一笑。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就让如懿腐烂发臭,看着她继续光鲜亮丽吧。
汪芙芷打扮好了出庑房,正看见如懿鬼鬼祟祟地回房中。
她大声地请安道:“娴贵人安,怎么移动贵足自己出来了,可有什么吩咐吗?”
如懿强装镇定,随意编排了个理由,
“我在这院中憋闷,你去圆明园花房,帮我要两包花种来,不拘什么花,只要合季节的。”
汪芙芷眼底一抹狡黠滑过,竟然乖乖领命去了。
午后,皇上照例小憩一会儿,见外面光影横斜,后湖外,一池荷花清香扑面,便勾起来了皇上的雅兴。
他叫上进忠,准备往后湖去赏荷。
夏日炎热,后湖一路遍布林荫,走在弯弯曲曲的岸边,那荷花香便浸染了衣角。
皇上诗兴大发,便于岸边摆了几案,面对着接天莲叶做起诗来。
他不禁慨叹,自己后宫,有如牡丹雍容华贵的琅嬅,有如芍药热烈肆意的曦月,有如凌霄花般蕙质兰心的嬿婉,就是缺一个如莲般的女子……
这时候,那日太后千秋宴上捧荷而舞的身影,就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皇上正仔细回味着,突然,一阵渺茫清亮的歌声,从荷花深处飘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
歌声若凉风扑面,混着荷香一起,让人不自觉地沉醉。
进忠只看皇上翘起来的嘴角,就猜到,后宫又要多一位小主了。
果不其然,皇上放下了手中的笔,往荷池边走去。
进忠也跟上,对着荷花后面的人影,恭敬地问道:
“是何人在荷池里唱曲儿,还不出来见过皇上?”
歌声戛然而止,一阵窸窣声后,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捧着一把荷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奴婢见过皇上,打扰了皇上雅致,求皇上恕罪。”
少女有些拘谨,皇上上下打量,便知道了原因,这青色衣衫的女子,为了采荷,脱下了鞋袜,将裤脚挽起来,露出了一段雪白的小腿。
只见那玉足之上,虽然沾了点点青泥,却更显其纤细柔滑。
再加上少女独有的娇羞,真是我见犹怜。
皇上声音都不禁柔和了起来,他笑着说道:
“别害怕,你唱的很好听,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少女缓缓抬起修长的脖颈,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见之忘俗。
皇上眼前一亮,这正是他魂牵梦萦,刚刚还在思念的那个女子,这真是天公作美啊。
“你叫什么名字,朕记得你是宫女,怎么会亲自下荷花池采花呢?”
少女的眸子水亮亮的,她清脆又带些怯意的声音响起,
“奴婢名唤汪芙芷,现在伺候娴贵人,主子说,想要应时的花来观赏,如今炎夏,应时的也就是荷花了,奴婢就来荷池采些。”
皇上又听到如懿的名字,心内一阵厌烦,他肃声道:
“娴贵人犯错禁足,怎么能配得上荷花?更配不上你的伺候,芙芷芙芷,芙蕖就是荷花,朕看啊,只有你才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汪芙芷的脸一红,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抬着湿漉漉的眸子盯着皇上。
皇上怜惜地牵起来汪芙芷的手,“你如此资质,做个宫女倒是可惜了,愿不愿意侍奉在朕的身边啊。”
汪芙芷顺着皇上的手,轻轻靠近,小声地说道:
“思君朝暮,感君回顾,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皇上眼前一亮,低头闻着汪芙芷怀里的荷花,
“你还读过书?”
汪芙芷的眸子间,闪过一抹黯然,她当然读过,她小时候,阿玛的官职已经不小了,亲自为她开蒙,延师启蒙。
阿玛还总是说,这一生总是亏欠姐姐,姐姐小时候,没过几天好日子。
汪芙芷伏在皇上肩头,小声说道:“只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奴婢也想像皇上一样,做个知书明理的人。”
皇上搂着汪芙芷,哈哈大笑,“这还不简单,做朕的贵人,朕教你!”
当日晚上,汪芙芷便正式以皇上的汪贵人的身份侍寝了。
皇上喜欢极了汪芙芷,竟然赐她在九州清晏同住,后宫众人,莫不以为她会恃宠而骄。
没想到第二日,她便规规矩矩地最先到了长春仙馆请安,和众人说话时,也是恭敬婉顺。
后宫的姐妹们无意为难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们只会嫌弃皇上总是见色起意罢了。
所以汪芙芷,毫不费力地融入了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