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浑身冰冷,原来被纯粹的杀意锁定时,除了颤抖,真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可明明害怕的要死,为什么还要固执地盯着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呢?
“对…不起……”
发出声的那一刻,沢田纲吉明白了,原来是对时淮珍视之物视而不见的悲伤和愧疚啊。
因为时淮很厉害,言行举止随心所欲,像飞舞的蒲公英种子,他惊羡于时淮的自由,却忽略了种子都会扎根土地。
时淮能听见沢田纲吉牙齿打颤的声音,仿佛一条脱水的鱼,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要榨干他细胞里最后一点氧气,他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对方死去就好。
愤怒的时候,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最终都会追悔莫及。
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时淮垂下眼帘:“道什么歉,人又不是你打的。”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怀表,让他们注意上面的时间。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
“没错了,他们挑衅的人是你,阿纲。”里包恩将另外两块怀表于时淮手中的放在一起,“看这个。”
沢田纲吉目不转睛地看着时淮,可时淮没有再与他交流的打算,他只能先看向两人手里的怀表。
“这表怎么不走,坏掉了吗?”
里包恩低头看着表上的指针:“这些数字由大到小分别来自持田剑介、笹川了平和刚刚的草壁哲矢。”
“七、六、五……”沢田纲吉想到了一种可能。
“没错,是倒计时。”
里包恩肯定了他的想法。
“然后,我想到了这个。”他从外套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沢田纲吉,“看看这个。”
沢田纲吉一字一句的念出了第一行的几个大字:“并盛初中最会打架排名?”
他接着往下看,逐渐发现了端倪。
受害者的名次与怀表的数字都对上了,而且说到排名……
“是风太的排名。”里包恩说道。
黑手党中存在「沉默守则」,要求成员绝对不能外泄组织秘密。
风太的排名算是整个业界的最高机密,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能得到这份名单,要么是风太被人威胁了,要么就是他本人叛变了。
背叛彭格列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抓了,抓人的是谁不言而喻。
沢田纲吉暂时想不到这一层,他顺着排名看向下一位受害者,惊慌地瞪大眼睛。
第四名,狱寺隼人。
“该怎么办啊里包恩!”沢田纲吉下意识看向自己不靠谱的家庭教师。
可惜这次他恐怕要失望了,失控的列恩暂时无法发射死气弹,而作为家庭教师的里包恩也不会亲自动手干涉与黑手党相关的事宜。
“你去吧,我有事要调查一下。”
满心着急的沢田纲吉只能先去找狱寺隼人,留下来的两人则是陷入了无声的对峙。
“抱歉。”
这是时淮第二次听到里包恩对自己道歉,他大概知道沢田纲吉为什么会一无所知了。
这件事也在里包恩给学生安排的黑手党课程范围内。
他来到这里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围绕培养沢田纲吉展开的吗?
时淮懒得跟里包恩兜圈子,他只想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然后把云雀恭弥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那三个人你还知道什么?”
“呵,三个?”时淮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情报交换,恭弥今天有什么异常?”
里包恩抬头,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时淮在想什么了。
“云雀被带有樱花眩晕症的蚊子叮到了,症如其名,不过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个季节不会有樱花。”
那是夏马尔在受到云雀恭弥攻击时下意识放出来的蚊子,因为樱花不会开在这个季节,所以才想着以后有空再找一只蚊子给他叮回来。
“一共八个人,头领六道骸,是个幻术师。”
时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就连彭格列的情报部门都没有查到六道骸的真实身份,可见六道骸实力之强,变几朵樱花连时淮这个半吊子都能做到,更何况是那个六道骸呢?
“这下糟糕了啊。”里包恩压下帽檐,嘴角依旧是习惯性的弧度,“真是失职。”
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料,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时淮在离开医院后就飞速往黑曜乐园赶去,却在途经商业街的时候听到了频繁的爆炸声。
他咬了咬后槽牙,含住小指关节用力一吹。
远方又一次爆炸过后,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高空俯冲而下,因为速度太快侧身从时淮的耳边擦过,小黑子围着时淮缓冲一圈后停在他的指尖。
小家伙回头看着自己飞来的方向,浩浩荡荡的飞鸟群逐渐出现在视线中,它们盘旋在时淮的上空,遮天蔽日的壮阔景象吸引了路人的驻足。
时淮闭眼再睁眼,这一刻,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去黑曜,量力而行。”
得到指令的黑鸽直上云霄,空中盘旋的飞鸟也与它一起远去,时淮调转方向,片刻后突然出现在战场正中央,将攻向沢田纲吉的溜溜球切成两半。
“禁止闹事。”他看了看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装了毒针吗。”
同一时间赶到的山本武早在被毒针刺中之前就一把捞起了沢田纲吉,将他带离战场,两人因为惯性一起扑倒在地上。
山本武坐在地上满面笑容:“这算是滑垒成功了吧。”
“山本?时淮?”沢田纲吉睁开眼睛,看了看身后的笑脸,又看了看挡在最前方的背影,心中的恐惧荡然全无。
“路过的时候听到这里有响动,结果一来就看到了……”山本武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狱寺隼人,脸上笑意全无,“这事可没法善了啊。”
“碍事。”
浑身是血的白帽少年将另一只手上的溜溜球也甩了过来,这次不等时淮挥剑,山本武瞬间挡在他面前,挥刀斩断了迎面而来的溜溜球。
“并盛初中一年级A班,座号15,山本武。”那人顿了顿,像是在背课文一般,“以及并盛初中一年级b班,座号3,云雀时淮。”
柿本千种扶了扶失去镜片的眼镜框,黯淡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波澜。
时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山本武举刀挡在他身前,语气冰冷:“那又如何?”
在某个瞬间,两人的眼神竟出奇的相似。
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沢田纲吉脸色凝重,不只是担心两人受伤,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山本和时淮在风太的排行榜上分别位于第三和……第一。
“警察先生,在这边!”
“喂!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突然跑过来一群身穿制服的成年人,柿本千种扫了他们一眼。
“你们是犬的猎物,打起来的话就麻烦了。”他拖着血淋淋的身体慢慢转身,烦躁地呼了口气,“好想洗个澡。”
时淮举着剑往前走了一步,却被身前的人拦住了。
此时山本武手中的利刃已经变回球棒的形态,他朝时淮微微摇了一下头,随即扬起一抹仿佛能够治愈人心的笑容。
“狱寺!你没事吧?”
两人被身后的惊呼声吸引了注意力,山本武连忙跑过去,推了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振作点,狱寺!”
“别动他。”时淮皱了皱眉。
狱寺隼人本就经历了一场恶战,后来又为沢田纲吉挡下了所有的毒针,任何一点动作都可能让毒针越陷越深。
山本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只见时淮收剑入鞘,低着头开始摆弄手机。
沢田纲吉和山本武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的移开视线。
沢田纲吉低头照看起狱寺隼人,山本武则是一脸阳光灿烂地走到警察那边开始交涉。
三人各占一边,好像同时形成了独特的领域。
没过多久,警察像是收到了紧急任务,口头警告了一番后匆匆离开,没过多久,远处开来一辆救护车,两名医护人员来到山本武面前,小心翼翼地将狱寺隼人抬到担架上。
看着备注为“店长”的对话框里出现一个可可爱爱的?(????????)??????,时淮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了些许。
就在时淮准备抬脚走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稚嫩的声音:“我不建议你现在就过去。”
里包恩突然出现在山本武的肩膀上,看向时淮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或许时淮早就学会了如何遮掩自己的想法,但有一点他是可以看见的。
“你需要冷静。”
“我很冷静。”时淮面无表情地看着里包恩。
他还不够冷静吗?
如果他不冷静,沢田纲吉就活不到现在,他也不会放弃黑曜出现在这里,不会被山本武随便一拦就停下来,更不可能救那个把商业街炸了一半的狱……
忽然,一只熟悉的大手放在他脑袋上。
“别害怕。”山本武笑了笑,“时淮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里包恩顺着山本武的胳膊跳到时淮肩膀上,同样拍了拍时淮的脑袋:“这次就交给蠢纲吧。”
“别什么事都推给我一个人啊。”沢田纲吉象征性地抗议了一下。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时淮,愧疚,不解,悲伤,害怕,还有深藏在最底层的彷徨和无措,全部沉溺于那双棕色眼瞳的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就全部告诉我吧,时淮。”
沢田纲吉下意识避开了有关云雀恭弥的话题,从时淮在医院冷静下来之后,沢田纲吉就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根绷紧的弦,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力量也能让他断掉。
时淮沉默了片刻,将山本武的手臂扒拉到一边。
“都休息一下吧。”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医护人员,“去并盛初中校医务室。”
这种情况送去夏马尔那边会好一些。
……
校医务室。
碧洋琪手里拿着剧毒水果篮一脚踹开了扑过来的夏马尔,看着戴着氧气罩的狱寺隼人:“为什么隼人会来这里住院?”
“什么啊……”夏马尔摸了摸脸上的鞋印,“因为里包恩的请求我才把床借给他的。”
碧洋琪浑身笼罩着冷气:“我来照顾隼人,碍事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你真这样的话本来能治也治不好了。”夏马尔无奈地看了一眼紫气腾腾的水果篮。
站在碧洋琪身后的兔子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山本武则是一脸天然地笑了两声。
“山本武,有什么好笑的。”
“我……不、我没……”
“没什么?”
“不,没什么……”
“所以我问你没什么?”
此刻碧洋琪仿佛一个填满火药的炸药桶,任何一点火星都能把她点燃。
沢田纲吉听着耳边的争吵声,看着昏迷的狱寺隼人沉默不语。
狱寺是因为保护他才受伤的。
时淮站在众人身后,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沢田。”时淮的耳尖动了动,指着医务室门口,“里包恩找你。”
沢田纲吉的思绪被打断,满脸疑惑的走到门外。
里包恩给他讲解着隔壁黑曜新来的三个转学生,对同时期越狱的其他五个人只字不提。
里包恩拿出彭格列九代目寄来的书信,一字一句地念到:“亲爱的彭格列十代目……”
“我听里包恩提过你正在茁壮成长,而现在你也该迈出下一步了,我要给你一个命令:迅速逮捕以六道骸为首的越狱囚犯,然后救出被他们抓走的人质。祝你好运。”
沢田纲吉一脸懵逼:“等等!这算什么啊?”
里包恩没理他,看着读完的信件开始胡说八道:“另外,如果拒绝,就视你为叛徒,格杀勿……”
“跟我没关系啊!”这次沢田纲吉直接跑了出去。
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声音,时淮突然看向被碧洋琪怼的冷汗直流的山本武:“游戏,还玩吗?”
单方面吵架的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山本武毫不犹豫地笑道:“玩啊。”
“今天和隔壁学校有大型黑手党对战活动,沢田家集合。”
时淮像是布置任务的Npc一般,将山本武打发走之后又看向一旁满脸阴沉的碧洋琪,神色柔和了不少。
“交给夏马尔吧,他会没事的。”
碧洋琪生气的原因不只是因为狱寺隼人受伤,在踏入黑手党世界的那一刻,再重的伤他也受过,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狱寺隼人从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无论她说过多少次,哪怕有了发誓要效忠的人也一样。
“等他好了,之后有的是时间,庆祝也好教训也罢,再给他做一顿大餐吧。”
时淮看向碧洋琪的眼神温和而钦佩,在她这个年纪,并盛的女孩子们还在上高中。
他看着碧洋琪紧握的双手,轻声说道:“他会在沢田身边慢慢改变,里包恩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碧洋琪对里包恩的信赖是绝对的,碧洋琪轻哼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酷姐的状态。
碰巧这时狱寺隼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喊一声:“十代目!”
本来他还想坐起来,被时淮无情地按了回去,胸口密密麻麻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激得他冷汗直流。
“你的十代目替你报仇去了,伤成这样躺着吧,去了也是拖后腿。”
狱寺隼人听到他的话,低着头像个被丢弃的家猫,时淮嫌弃地转过头不去看他,朝夏马尔伸出一只手:“樱花眩晕症的解药。”
夏马尔尴尬地将早就准备好的胶囊放到他手心里,他早就从里包恩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里面是蚊子,千万别直接喂下去,用完了一定要还我。”
“喂,夏马尔。”躺在床上的狱寺隼人突然起身摘下氧气罩,“随便你用什么办法,能让我马上行动就行。”
夏马尔似乎被狱寺隼人的操作给气到了,他脸上不耐烦:“不是说过了我不给男人看病吗?不想死就老实躺着。”
“十代目有危险啊,这种时候怎么睡得着!”
看着不顾碧洋琪阻拦还要强行站起来的人,夏马尔翻了个白眼。
怎么他遇见的病人一个比一个犟?听听医嘱能死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胶囊盒,再次确认:“虽然确实能行动自如,但有副作用,即便如此你也能接受吗?”
“不用管我的下场。”
夏马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论什么后果我概不负责哦。”
“副作用会维持多久?”
夏马尔刚取出一颗胶囊,就听到了一个令他有点意外的声音,时淮低头看着手里的解药一言不发,好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大概两三天吧。”夏马尔伸手挠了挠脸。
本来第一次见面给人的印象就不好,还把人家哥哥给坑了,结果时淮没有冲他发过一次火,自己能待在学校还是时淮安排的,他有再厚的脸皮都该心虚了。
见时淮没再给他什么反应,他接着放出蚊子,在狱寺隼人的侧脸上叮了一个小包,有头发遮着,也不会让人看出什么异常。
等医务室里的人走得只剩下两个人时,夏马尔才坐在桌边苦恼地拿起一根毒针。
“真是的。”他看着绕着毒针来回飞舞的三叉戟蚊子,满脸惆怅,“换了个很糟糕的东西进来啊,我本来是不想给男人看病的。”
“找我有事吗?”
时淮双手抱胸倚靠在桌边,平静地看着这个在给药时敲着他手心示意他留下来的超一流杀手。
“嘛,做错事总归是要认真道个歉的吧?”夏马尔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抱歉啊。”
见时淮不为所动,摊了摊手:“好吧,你就当我这个老大叔想找个人唠叨吧。”
“你听说过医不自医这四个字吗?”
“有病去医院。”时淮直接起身离开。
“哎哎,别走啊少年!”夏马尔揉了揉太阳穴,“你啊,快要溺死了。”
他看着眼前停在门口的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求救声要喊出来才会被听到。”
从开始到现在,时淮不动声色的安排好了所有人,没有用任何高超的话术,只是单纯地利用了每个人心里最在意的事情。
而且他听里包恩说这小子为了应对读心买了一书架的心理学书籍。
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你也知道有病就要去医院,这么憋着身体会坏掉的吧?”
时淮回过头:“我会自救。”
咔哒。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力道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柔,完全不像里包恩当时说得那样怒火中烧。
“所以才说头疼啊。”夏马尔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里包恩那个家伙还真会使唤人。”
当一个人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慌了,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慌,然后一步一步为自己制定好解决的方案,那他心底的慌乱就真的会消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