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头回碰到这种事情,难免有些手足无措。
见徐初檀很是担忧,闻朝提出明日要告假半日陪着去一趟,但徐初檀思索一番,御前当差的告假不易且自己还是得学着独当一面,便拒绝了。
不过闻朝怕中途出什么意外无人帮衬,便让越山连夜去国舅府向李氏告知此事,并辛苦李氏平日陪着走一趟。
牵扯的数额不小,李氏心惊肉跳地应下了。
——
次日一早,徐初檀便前往国舅府接上母亲一道去平山商行。
母女俩被这事儿惊得一夜没睡,相见时,母女俩皆是眼下一片青黑。
趁着还没到地方,李氏与徐初檀说了许多此事可能会有的利害,并颇不放心地警示徐初檀莫要贪图来路不明的钱财。
这些道理徐初檀自然是懂得的,母亲一边念叨着,她一边在心中琢磨着赵掌柜送她五千两的用意。
母女俩到时,平山商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不少客人正在与商行中的伙计了解货品。
“国舅夫人与世子夫人稍坐!小的这就去喊掌柜的出来!”
想着主家不会平白无故地过来,是以那伙计将母女俩送入了偏厅里,并送上热茶。
母女俩没心思喝茶,只沉默地等着赵掌柜过来解释。
赵掌柜来得倒是快。
“二位贵人怎么忽然过来了?”
“赵掌柜,这无缘无故的,您怎么忽然给我送了这么多银票?”徐初檀开门见山。
赵掌柜看着桌上的匣子,心中疑惑,却道:“夫人,往后您有什么困难尽管与小的说,毕竟小的也是受过长公主的恩惠才有今日,您要是有任何的要求,小的都会尽量满足的!”
“我的钱让两代人滋润地过活都不在话下,我能有什么困难?”徐初檀蹙眉。
“可是……”赵掌柜欲言又止。
李氏,“可是什么?”
“昨日夫人送来的银子皆是只用了三成银的仿银!”
“仿银!”徐初檀惊得弹了起来。
李氏亦是绷直了身子。
一旁的丹霜大惊失色,连忙跪下,“夫人,那些银子都是奴婢仔细看管着的!奴婢不曾有过贼心更不曾让人碰过!”
徐初檀冷静过后,扶起了丹霜,“我信你……你先起来……”
“檀儿,那些银子从哪来的?”
“威宁侯府账房里的……昨日我称过重量后给赵掌柜称了他给我折的价便让丹霜送过来了……”
李氏冷笑,“你婆家是谁管账!可真是好大胆子!竟敢用仿银来坑蒙拐骗!”
“赵掌柜,真是对不住……是我没有检查清楚就将那些银子送来!”徐初檀推了推那匣子,“我这儿没什么困难的,这五千两银子你收回去,缺的那笔钱我一定尽快给你!”
赵掌柜连忙推脱,“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总不能让掌柜的自掏腰包!”得知着五千两只是个误会,徐初檀心里也轻松多了,“赵掌柜为人正直,日后若有什么好事,一定先想着赵掌柜!”
赵掌柜朝着徐初檀行了一礼。
从前闻朝几乎不管事,他心里多少有点担忧平山商行的前途,现下有了一个这么尽心尽责还会做事的世子妃,他可算能够放心了。
——
母女俩没在商行久留,与赵掌柜又吩咐了几句才走。
坐上马车,向来温婉贤淑的李氏当即破口大骂。
“这姓闻的和姓许的可真是胆大!主意可都打到了你身上去了!闻家有爵位,少说有百年积淀,却连儿媳妇的那点银子也要贪!这回可真是拿你的面子在地上踩了!”
李氏气得气都喘不上来了,“当时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刚给亡妻守完丧就新娶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东西!”
徐初檀捧着那盒伪银,小声道:“其实……我郎君人还是很好的……”
“我知他好,但他背后有这么一家人,你迟早得被拉下水!”李氏自己抚了抚心口顺气,“你听着,这件事情解决完,你回家住十天半个月的!没我和你爹的同意,你不准往威宁侯府或者长公主府跑!”
徐初檀瞪大眼睛,“娘!事情倒也没有这般严重!那钱我是先那郎君给我的银子垫上的!”
李氏闭上眼,不想说话。
……
李氏与徐初檀分开后,在国舅府收拾了一番,往宫里去了。
她此番是要劫下丈夫,让丈夫将闻昌往国舅府带。
李氏赶去的时候,官员们正三三两两地从宫里走出来。
李氏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个徐淮眼熟的小厮去传话,徐淮见妻子事情办得急,料想是出什么差池了,忙往回走去找闻昌。
这时候,闻昌正拉着在宫道上值守的闻朝,劝他找个时间去与顺安帝说说好话。
闻朝左耳进右耳出,等闻昌说完了,他道:“我还在值中,不便办私事。”
闻昌想想也是,刚刚闻朝见了自己,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徐淮抓着一块象笏过来了,闻朝余光瞥见他,便转过了身,恭敬行礼。
“见过岳父大人……”
闻昌,“……”
他登时就明白了,不是儿子忙,而是儿子压根不想搭理自己!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中午我请威宁侯吃酒!”
闻昌,“我家中还有点事……”
徐淮,“怎么?我的面子这么不值钱?”
闻昌,“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淮,“那你就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闻昌是“明知山有虎,不得不向虎山行”。
与闻昌约好了今天正午去国舅府喝酒后,徐淮又扭头与闻朝道:“你岳母说了,那你今日一下值就回家陪檀儿,哪都别多呆!”
闻朝应好。
——
今日闻朝一下值,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威宁侯府。
不过今日与往日比起来很是不寻常——徐初檀没有在外头等他。
联想到那五千两的事情,闻朝便加快回家的脚步,想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徐初檀又在屋里生闷气了。
听见开门的声响,徐初檀抬头一瞧,见是闻朝,她委委屈屈地撅着嘴,“郎君~他们欺人太甚!”
闻朝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徐初檀扯过那盒银两,“账房给了我假银子!赵掌柜说这里头最多只用了三成银子!而且,因为这盒银子,赵掌柜以为我有困难,昨儿特意拿了五千两给我!”
徐初檀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事情。
闻朝打开匣子,取出一枚元宝左右瞧了瞧,那元宝成色与真银差不了多少,但拿到烛光下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对劲。
一时间,闻朝面黑似锅底灰。
没想到许氏先前嘴上说得很是好听,但背地里却做如此阴暗的事。
“走,我带你去要钱!”闻朝一手捧着匣子,一手牵上徐初檀往外头去。
徐初檀靠在闻朝身边,小声道:“要不等你爹回来吧?”
“你也知道他去国舅府的事情?”
徐初檀,“不知道啊……我派人去打听的……”
闻朝气得狠,他可等不到闻昌回来,便执意现在就去。
巧的是,两口子走到半途,碰上了一身酒气、满面怒气的闻昌。
看到迎面走来的儿子儿媳,闻昌又羞又气,话都没说一句,就往主院的方向扬长而去。
徐初檀赶忙拉着闻朝跟了上去。
……
闻昌一路走向主院的后院,傍晚洒扫的丫鬟们见到周身好似喷薄着怒火的闻昌,连忙往边上躲。
只见闻昌走至许夫人的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后,他猛然踹开了房门。
房里面的许夫人惊叫一声,随后怒道:“你发什么疯!”
闻昌背后暮色重重,许夫人瞧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分外可怖,宛若凶兽。
“我的脸都被你这无知蠢妇给丢尽了!”闻昌一边怒骂,一边拍着自己的脸,“账房里都是假银,你究竟是贪了多少!”
此话一出,许夫人面如死灰。
“你……你说什么……”
闻昌冷冷一笑。
“我说什么?你听好了!昨日老二家的从账房支取了办宴会用的银子,结果取到了一箱假银!老二家的甚至拿的那个银子出去与人结账,结果丢了面子!”
“今日正午,我被国舅请到了国舅府去喝酒,谁知道国舅夫妇俩,指着我这张老脸,狠狠骂了一下午!”
“现在里子面子都被你这个蠢妇丢光了!往后还出去见什么人呢?一起关在家里得了!”
许夫人呆呆地看着闻昌。
“没有想狡辩的了吧?还欠老二家的多少银子,你赶紧拿出来!”
许夫人遍体生寒,双手紧紧抓握着褥子,好半天没个动弹。
“你愣着做什么?他们两口子还在外面等着呢!”闻昌不耐烦地将门一摔,往椅子上一坐。
“我哪来的银子……我哪来的银子啊……”许夫人失神地喃喃着。
闻昌听见了这声音,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威宁侯府好端端的交到你手上,怎么就没钱了?”
天边最后一抹光尽数消失,整个房里仿若被黑暗的潮水紧紧裹挟,令人无法喘息。
“是你让我去做生意的……是你让我给你银子去打点事情的……”
“怎么到头来钱花光了,你却怪起我来了?”
黑暗中,许夫人疯癫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