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你姑姑来了。”
“啊?小姑姑怎么过来了?”
“不是汝惠,是你大姑姑。”
“啊?”妙清也懵了:“这这这,这是怎么知道的?大姑姑现在在哪儿呢?”
“具体的还不清楚,是和我一起办事的同僚偶然提起,说是西京的丁大人家眷过来,丁大人托他家里照顾着些,我就问了一嘴,结果真是你姑姑。”
“那她来做什么?也许并不知道咱们在这儿?”
“不清楚啊,总之是来了,还住在我那同僚家里,就是现在不知道,保不齐他们聊着聊着就知道了。”
“啊,那怎么办?咱们要走吗?”
“我看先观望两天,我也再打听打听。”
“那您可赶紧的吧,若是真要走,也要和吕家告个别。”妙清叹气。
“臻儿,你很喜欢吕家人是不是?很喜欢吕夫人?”
“阿婆待我极好,怎么会不喜欢呢?我们又相投。”
“爹对不住你……”
“呦,别这么说了,这些日子该补给我的也都补回来了,您不知道这一路上,有爹您陪着,臻儿多高兴呢。”
“爹叫你跟着奔波这么久……”
德存坐到妙清身边,妙清见他这么难过,便唤阿万拿了杯盏,给德存倒了些冬酿酒。其实这酒和清水差不多,许是心中郁结,德存喝着喝着竟红了眼。
他自觉失态,放下酒盏,没说什么便出了门。
至晚间,妙清正准备洗漱更衣,小宝却在门外来报,她披上斗篷出门,小宝引了她去正厅,路上才知道,大姑姑已经到了吕府了。
妙清心中一惊,问德存在不在,小宝回了说,正是汪大爷带着丁夫人来的,妙清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待到了正厅,吕夫人正招待着汝贤,德存则坐在一旁。
妙清径直走上前,行了礼,只听汝贤哎呦一声,牵住了妙清,另一手摸着她的脸。
“臻姐儿这么大了。”
妙清也好些年没见过这位大姑姑了,果然是红气养人,丁姑父官运亨通,夫妻俩又和睦,汝贤虽说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人了,却肌肤紧致,光彩照人。
“姑姑好。”
“好孩子,这么些天,你受苦了,要不是吕大人、吕夫人照顾着,也不知你要跟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在外面熬多久。”
“妙清这孩子又乖又机灵,倒帮了我不少忙,我着实喜欢,你们家有福啊,我就得不着这么个闺女。”吕太太道。
“她是懂事的,自小家里人都喜欢她,她出来这么久了,家里都乱了套了。”汝贤打算切入正题了。
“论理说,我们也确实不该帮着瞒着你们,只是听了父女俩的事儿,是想着也需些时日,让两边都冷静冷静,这才许了汪大爷,没通知你们。”
“这是自然,当年是我父亲和我弟弟有些龃龉,您想到这一步,我是要代我父亲谢谢您和吕大人的,只是这会子,家父和家母也想明白了,您肯定也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哪儿受得了孩子在外面,日日不回家的,再者,到底是骨肉至亲,哪儿有隔夜仇的……”
“是了,这我哪儿能不知道哇,我家这几个小子,哪个要是在外面受着别人一点儿气了,我定是不饶他的。”
“哎,其实我也是听伯泽说,汴京宗学里有个姑娘挺出名,打听了竟和臻姐儿重名,这才想着过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还真是,这谁能想到的,我这个弟弟倒有些手段了。”
汝贤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也是昨日才过来,没想到今日家弟就自己来找我了,当初走是他自己选的,现在回也是他自己选的,我也是拿他没办法。”
“既然是汪大爷要回的,吕家自然没有强留人的理儿……”
“若说这些日子,真是托您照顾了,若是就这么定了,看看是不是商量个日子,就叫家弟跟我回去?”
“这您可别问我,还得你们自家商量,我们这儿都好说的。”汝贤都这么说了,吕太太自然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
妙清倒控制不住了,红着眼扑进了吕夫人怀里,这一闹,吕夫人也抹起了眼泪,倒叫汝贤进退两难了。
“我看臻儿是不舍得这儿的,姐,回,肯定是要回的,这具体哪天,还是从长计议吧。”
汝贤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来气,道:“家里可等着你们回去过年呢,这再耽搁,可就到明年了。”
“姐!”
汝贤也自知在吕夫人面前失言了,赶忙转口道:“我就这么一说,具体的,下来咱们再商量吧,吕太太见笑了,我对着我这个弟弟,真是恨铁不成钢。”
吕夫人这会子哪顾得上这姐弟俩,含糊着道:“无妨。”后又摸着妙清的头道:“丫头,今晚和阿婆睡,可好?”
妙清自然说好。
当晚,德存将汝贤送回了住处,自己在礼素院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才入睡。
次日,吕夫人隐晦地表达了希望妙清在吕家过完年的想法,虽被吕大人眼神警告了,她也丝毫不在意。
如是,两人何时回去的事儿,直僵持了一周,汝贤也没法儿,只得去信劝汪老爷子并太太,已是走了这么些日子了,再晚几个月也不算什么,又暗示吕家不一般,得罪不起,这才叫平江那边妥协了。
这个春节,简直是妙清这十二年人生中最快乐的了,吕夫人前后张罗,一家子挤在一桌上,暖暖和和、亲亲香香地吃了年夜饭。
爹爹也在身边,没有一屋子的低气压,没有考学压力,当然了,也是吕大人他犯不着管个外人,德存整个人都是轻松的。
过了初一,妙清又约着和颜蕴、阿宁出门,她们知道妙清开了年就要回平江了,便约好这些日子经常出去玩儿。
“妙清,你回了家,可要经常写信啊。”颜蕴嘱咐道。
“那是自然,你们也一样,可别日后在京城富贵了,就忘了我。”
“嗨,我们能怎样富贵,踏踏实实过日子罢了。”阿宁这些日子没什么烦恼,说话也利索了。
“那可不一定,或许以后就你最富贵,咱们可都给指着你呢!”妙清笑道。
少女们没什么心计,说话也敞亮,只是她们不知道,世事最是难料,情谊总会浅淡下去,待再见面那日,怕是早已物是人非。
如此这么闹了几日,没想到年还没过完,子昼竟找上了门。
“汪妙清。”
“哎呦,你怎么回事,这还是在人家吕家,你跑过来这么吼一嗓子,算什么事儿啊?”
妙清和阿万刚到前厅,子昼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妙清尴尬极了,赶紧拽着子昼就往门外走。
“先出去,这像什么样子?”
“你不问问,你做的什么好事?”
“我干什么了?先别闹,我们去外面说。”
到了街上,妙清才放开子昼,又带着他左拐右拐,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怎么了?”妙清问。
“你要走?”
“你听谁说得?”
“你别管,总之我知道你要走。”
“是啊,我是要回平江了,怎么了呢?”
“好啊,你是一声不吭啊,我还想着过完年,等去学堂里了,给你带好东西呢。”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现在给我,快点儿。”
“你别打岔!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子昼气得翻白眼,道:“你要回去,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等开了学了,自然就知道了嘛,也不用昭告天下吧?”
“我是和天下人都一样的了?你就这么看我?”
“……”妙清无语,解释道:“若单独跟你说,也太矫情了吧。”
“这怎么矫情了,你,你,你这简直是不负责任!”
“你有病吧?我要负什么责任啊?”妙清觉得子昼简直无理取闹,转身就要走。
子昼拉住妙清,小声道:“别走。”
“你要怎样?”妙清疑惑。
“我不怪你了,不说就不说吧,那既然我知道了,就让我送送你吧。”
“本来就不该怪我嘛!这还像句人话。不过你要怎么送?记得把好东西带给我。”
“汪妙清!”
妙清见子昼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她倒是被逗笑了,道:“你倒是瞧瞧你这个样子。我知道了,走之前我去找你,行吗?”
妙清想想,补充道:“不过我会提前些找你,走的那天,你可别闹这么一出,我都害怕,叫人笑话。”
“知道知道,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人了,我也没那么脸皮厚。”
“那谁知道,你今日,就挺让人……不知所措的。”
“抱歉,我是急了,又气。”
“不过,说真的,到底谁告诉你的……”
“子昼!”
两人望向一边,来人是承简。
“我去你家找你,说你去吕府了,去了吕府,又说你被人拉走了,我在这儿转悠呢,碰到吕家那个丫头,叫什么来着?”
“阿万。”妙清没好气,这人怎的记不住人呢!
“是了是了,一问才知道你们在这儿。”
“有什么事吗?这么急着找我。”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太太让你去我家吃饭。”
“就这啊,你也真是,我来找妙清聊要紧事儿呢,到时候得送送,你说是不是?”
“哦哦,你们约好了?”
“可不是,具体日子,你家定了吗?”子昼问妙清。
“嗯,说是过了十五,约莫是二月初吧,放心,到时候我会跟你们说得,再不叫你跑去吕家丢人现眼了。”
“啧,算你有良心。”
“你怎么丢人现眼了?”承简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小子!别瞎说,走走走,去你家吃饭去。”
子昼本还没觉得什么,听承简这么一问,回想起刚才的样子,倒是脸红到了耳朵根子,连忙拉着承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