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后,果然如承简所说,臣子和女眷往不同的方向走。
“不用担心,就当是叙旧了。”承简轻轻拍拍妙清的后背道。
妙清点点头,便跟着公公走了。
等到了皇后宫中,已经有一些官员女眷坐定了,妙清低着头,悄悄摸到一个角落的位置,轻轻坐下。
有些女眷显然很熟悉,正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左不过是一些恭维话,妙清是个生面孔,又是一脸畏畏缩缩的样子,衣着也不显眼,一时间竟没有一人来与她攀谈。
如此直到一位女官走进来,向着众人道:“各位稍等片刻,皇后娘娘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果然,很快殿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小太监打头,通报颜皇后到了。
妙清占据的位置,在别人看来是个角落,但实际上这个位置是很好的,可以看到整个殿上的情况。
此时一众女眷都已经跪倒在地,殿上安静地可以听到大家的心跳声。
“各位都请起身吧,不用拘礼,此次只是请各位姐妹来宫中小叙,自新帝登基以来,一直忙于政务,事儿是一茬接一茬的,总是没时间,前些日子皇帝陛下祭天终于成行,这会子才得空,可以和各位姐妹唠唠家常。”
说话间,列在两旁的女眷们,都归了位。
没一会儿,便是觥筹交错。
妙清原以为并不会一一介绍了,这都开始喝上了,看样子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用些点心,喝点酒。
可人就是不能高兴地太早。酒过三巡,颜皇后发话了。
“我瞧着席间有不少生面孔,这下大家都吃了喝了,也不拘束了,咱们便沿着这边,顺着来,介绍介绍自己,也让我认识一下各位,莫不然,一顿酒席过去了,我竟还不认识各位姐妹,那也太不应当了。”
妙清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等到了妙清,她只好抬起头来,却又将身子往后挪了一挪,希望旁边的人能挡着自己一点。
“这位姐妹,却往前走走呀。”颜皇后笑道。
妙清没法,只得依从。
介绍完自己,颜皇后却是愣住了,一直没开口说话,席间各位女眷也面面相觑。
妙清知道颜皇后定是认出自己了,便也不再畏缩,眼睛望向颜皇后。
只见颜皇后眼睛亮亮的,似是有晶莹的泪水。
“臻儿,竟然是你,你竟然和赵少卿成婚了。”
这些年没见,颜皇后如今成熟了许多,在书院的时候,还是一派少女气,现今配上皇后的妆容和衣着,端的是神采风扬,又自带端庄。
见颜皇后如此说,其他女眷都满脸惊讶,没想到这位缩在角落、不起眼的女子,竟是新帝眼前的红人,赵承简的妻室,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位名叫汪妙清的女子,她们谁也不知道来自哪个小门小户人家的无名小辈,竟与颜皇后是旧识!
一时间,列位女眷都对妙清投去好奇、惊疑又羡慕的眼光。
妙清被盯得怪不自在的,也没法说,只得转而可怜巴巴地看着颜蕴。
颜蕴看妙清那个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努力克制住自己,她清了清嗓子道:“好,既然已经和各位姐妹认识了,那么大家便都不要拘束,接下来呢,便由本宫发起,咱们来个流水曲觞,也叫诸位姐妹相互之间熟悉熟悉才好。”
如此这般,又是好几轮游戏,渐渐地,席上的各位也确实都相识起来,妙清也在心中拼命记下各位女眷的名字和性格,以及又是谁家的夫人。
这一顿饭的功夫,妙清感觉这时间像是过了几十年,虽说与这群女眷是认识了,但这些人哪,聊起天来,有一种是以自己家丈夫为傲的,怎么着都要自家男人压别人一头,又有一种是爱刺探别家秘闻的,势要从这场宴席中有所收获,还有一种是暗暗较着劲儿的,从服饰到首饰,都要评头论足一遍。
妙清这顿饭吃得累呀,陪笑陪得脸都要僵了。
终于,宴席接近尾声了,妙清赶紧放下碗筷,表示自己吃够了。
颜皇后也见席间各位都开始整理仪容了,便发话道:“今日与姐妹们一聚,真是叫人心情畅快,本宫在这深宫之中,日日见到的都是宫女儿们,都没有其他人能好好说说话的,今日终于是痛快聊上一聊了,往后还望各位姐妹们不嫌弃着,经常往来宫中聚一聚,才是正理儿。”
颜皇后说得诚恳,席间各位女眷们都面露喜色,只妙清恍惚了一下,心道:颜蕴这丫头,果然和过去不一样了,以前那么正直一人儿,坐上了皇后的位子,竟变得如此狡猾起来,她汪妙清才不信颜蕴真心喜欢和这群七嘴八舌的妇人聊那些家长里短!
“还请各位姐妹略坐一坐,一会儿皇帝陛下会召各位去正殿觐见。”颜皇后轻描淡写道。
听了这话,各位“姐妹”可没人敢轻描淡写,大家重又整理起仪容来。
一番闹腾中,颜皇后对着妙清道:“臻儿,你跟我来。”
说罢,便招呼妙清跟着身边女官出了殿门。
这会子殿内的女眷们也瞧着妙清,这叫妙清感觉背后长了好多眼睛,怪瘆得慌的。
妙清跟着颜蕴来到了一处偏殿。
她心中暗道:难道真如承简所说,今日可以逃过与子昼的会面?
“你们下去吧。”颜皇后屏退了宫女,转而让妙清坐下。
“臻儿,你……哎,我都不知从何问起了。你怎么会和赵少卿成亲呢?那时候,我记得你们还挺不对付的呢!”
“是了,那时候年纪小,现如今,因着各种机缘巧合,竟与他结为了夫妻,这也是当初臣妾想不到的事。”
“怎么?你跟我还称臣妾?怎的如此生分?我见到你,可是太高兴了,你这么说,我倒是不敢与你亲近了。”
妙清有些尴尬,看来颜蕴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和子昼的事儿,她也不好主动提,只得道:“只是怕这宫中隔墙有耳。”
“不碍事,咱们只不过是叙旧,就是被人知道了去也不值什么。你便还唤我茂茂吧。”颜皇后笑道。
“这……”
妙清见颜蕴做出生气的样子,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茂茂,这么多年都没叫过这个称呼了,一时间竟有些叫不出口了。”
“哎,多叫叫就好了,以后你可得经常来宫里玩儿,我是不能经常出去了,你不知道,这宫里啊,闷得很。”
“瞧你说得,就是外面,也没那么有意思。”
“怎么?你也有心事?”
“我不敢,和你比起来,我确实是自由多了。”
“你又来气我!对了,你和赵少卿如何?他待你可好?”
“他待我很好……”妙清有些害羞道。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你呢?皇帝陛下待你好吗?”
“好是好的,自然不曾亏待于我,他给了我完全的安全感,但是……我知道,他当我是他的妻子,只是……不是他的爱人。”
“为何如此说呢?妻子、爱人,又有何区别?”
“他尊我敬我,整个宫中,没有其他女子地位可以与我相比,不止是身份上,也包括在他心中的地位,你不要笑我,我是实话实说,并不是我自视甚高。可是他却也从未真正向我吐露过真心,我知道他有很多情绪、想法,这些他都闷在心里,不会和我说,他恐怕与你夫君说得,都比与我说得多呢!”
“那么,茂茂,你爱上皇帝陛下了?”妙清问得小心翼翼。
“怎么说呢?也许我也是把他当做夫君而已?我不曾真的对其他男子心动过,刚嫁给他的时候,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嫁过去之后,我的生命里只有他,也只能有他,渐渐地,我好像习惯了他,也重新认识了他,那时候你和他闹得僵嘛,所以我也一并不喜欢他,可真的与他在一起了,他其实还是个很正直很好的人的……”
“你爱上他了。”
“是的,我想是的。”
妙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道:“你们是很相配的,只是当初,真没想到最后是你们在一起了,想来皇帝陛下不过是忧心政事,可能于感情之事,没有那么看重,本来在帝王之家,历来就是如此……”
妙清自觉失言,赶忙又道:“瞧我在这儿瞎说……唉,茂茂,你知道的,我说不出那些好听话,不过呢,听你说得,我倒是觉得啊,在这深宫中,与皇帝陛下这样身份的男子做夫妻,便如你们这样,就已经是极好的了,皇帝陛下毕竟要面对各方的压力,甚至敌人,这样的人哪,很难卸下那些防备心,已经公私分不开啦!”
“你这话说得倒是对的,子昼他确实……从他回京开始,就如履薄冰,一路走来,我是看着的,我知道他渴望这个皇位,也压抑了很久,他在先帝,在我干妈,甚至在他家中,都要防备着,都要陪着小心……你说得对,我硬要他对我卸下这些,也是不现实的。”
“也不是不现实,只是需要时间,茂茂,相信我,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你的心愿一定会成真的。”
颜蕴听了,先是有些不相信,但见妙清说得那么坚定,也真心笑了起来。
“与你聊聊,我真是舒心多了,不过,我也不能一直占着你了,子昼今天要召见你们一众女眷,你又是赵少卿的妻室,他是一定要见一见的,对了,到时候你可别与他起冲突啊,这不是当年在书院的时候了。”
妙清心道,该来的还是会来,只好点点头,答应着,又跟着老嬷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