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芊芊今天起晚了一点，没赶上班车，就打车去公司。
现在虽然是暑假，但是八月的第一天，又赶上周一，路上还是有点堵。从家赶到公司时已经过了9点钟。王芊芊现在白天上班，晚上报名上课，准备TOEFL和GMAT的考试，很快又在培训班上结交了几个朋友，日子倒也过得充实。
一进办公室，看见袁凡和夏寒已经开工了。夏寒说，“你前面玩得快活，今天开始正式干活了你就迟到，赶紧的赶紧的。”
王芊芊笑着说，“好啦好啦，中午请你们喝星冰乐。” 说完连忙坐下打开电脑。
袁凡心想这两个女人现在关系可真好，还有你一天的工资恐怕就够买这几杯咖啡的吧？哎人家就是来刷经验的。
从上周五晚上柏格森的订单处理在系统中出完最后一票货，交财务开发票，七月份的帐就关掉了，自那时起公司就进入了月度报表阶段。
先是各种简报、系统数据、各个部门关键指标按照等级流程发送给公司各级领导，然后就在此基础上进行分析汇报。王芊芊接受培训时说的100项任务有一大半都和分析报表有关，所以销售助理们也常被戏称为“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们。
现在的分工是王芊芊做每个销售的订单和发货的业绩，当月的和年度的。数据系统里其实都有，就是要导出数据表格，再进行分类调整。
王芊芊一面做一面问过夏寒为什么要折腾，不是有现成的系统吗？夏寒先是说没有完美的系统，然后又说因为人类太复杂。“那系统里的数字只是财务数字，现实中呢可能这个订单是另外一个销售做的，要给别人划过去，也有可能是几个人合伙做的要再分配，这些涉及到他们的业绩考核和奖金，你说不重要吗？。”
正说着话，叶同进来了，一边问大家早，说着今天开始忙了，上周的会开得不错，每个人表现都很好，然后就进了他的办公室。袁凡立刻起身跟了进去，夏寒对着王芊芊努努嘴，两人接着弄报表。
袁凡问叶同这周有什么安排，有哪些特殊要求？叶同说明天就去东北出差了，让他们按时完成各项报告即可，袁凡问午饭要订吗？叶同说就去食堂吃吧。
这一周张超群和苏睦舟去了德国，所以周一的例会就取消了。两个老大不在，叶同也感到放松，那个“顶峰计划”的草案总算完成了，就看总部的最后批示，叶同知道下面要做一些调整，但是这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所以目前也懒得多想。李海邀请他本周去东北拜访客户，他也想和章勇面谈一次，叶同总觉得关自勤的事件还有下文，所以也想再多了解一些情况。
叶同的放松也影响到袁凡，虽说本周开始从各种报告，但是因为三个大佬都出差，所有的周会几乎都取消了，办公室休假的人也多。袁凡觉得自己可以对市场部的常雯发动下一波攻势了。王芊芊看他嘴角含笑走出来，就问是不是一大早就有好事，受叶总表扬了？袁凡说是因为今天中午虽然吃食堂，但是有星冰乐喝。
下午见叶同走得早，袁凡也想着先跑，就对还在苦干的两位“表妹”请假，说今天有点事先走，你们要加班不想在食堂吃就自己定餐，销售的最新预测他已经搞完了，叶总的PPT报告他明天也会写完……
看王芊芊夏寒也没多说，就收拾起背包离开了办公室，他出了门没有走前面的楼梯，而是往后拐，走过订单执行部，看到陈晓妍也在和几个客服主管对报表，王伊的位置却是空的。然后远远地看到里面常雯还在工位上，他从侧门的楼梯间下了楼然后给常雯发短信，“我先走了，晚上6点金桥国际广场见。” 没走两步，那边短信回了一个笑脸。
常雯是沈阳人算是袁凡的东北老乡，今年从上海理工大学毕业后，校招进了柏格森，正在市场部轮岗，算是王伊的临时小助理。前几次被王伊抓差给苏睦舟、叶同送资料做杂务，一来二去和袁凡就熟了。王伊有时中午又喜欢拉着大家一起在食堂午餐八卦，上周半年会期间更是组织一帮青年男女吃饭唱K。然后周五晚上散会后，两人还一起留下来收尾，再同路回家。周末短信来往，终于今天可以算作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了。
袁凡回家先洗澡换了衣服，还特意喷了香水，收拾妥当已经接近5点半了。他目前和人合租在开发区旁边的一个老小区中，离地铁站还算近，一个月房水电租也要2000多块了。除去正常开销，工资根本就不够花，这还是可以经常在公司蹭饭，平时加班打车报销以及逢年过节有些额外进账的情况，自己可以用于约会的预算几乎没有，如果真的谈起恋爱来，袁凡知道自己将入不敷出。
虽然金桥广场就在地铁站旁，袁凡还是决定打的去。这么闷热的天气如果在六号线上再挤一回，刚才的澡就白洗了。
袁凡估计着常雯会晚到一会儿，可是没想等到快7点钟，才看到常雯的身影出现在商场大门口。看她的样子很明显没有回家，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可累死我了，差点就来不了了。”两人在一家叫日料店刚坐下，常雯就忍不住地抱怨。
袁凡问，“怎么回事，今天王伊姐不是不在吗？”
“我们领导是不在，可是旁边有订单执行部的女魔头啊。”袁凡知道她指的是陈晓妍。常雯说袁凡走后她也想找个机会溜掉，没想到陈晓妍跑过来找市场部，一是要阿里巴巴网店的销售数据，二是说有几个样品借给市场部展会用，好几个月到现在没还回来，系统里状态未更新。
她找王伊没找着，就过来找常雯要人，常雯吓得赶紧联系王伊。王伊一听，先冷笑说什么大事这么着急，然后后让常雯去找网站的人要数据，系统的事让她去找IT的人更新。常雯虽然是新人也感觉这两人关系微妙，但是这事既然现在已落在自己头上就得去硬着头皮去摆平。
于是先找了网站的人要了数据报告，然后去找IT部门更新展品状态。人家IT部门的人差点没理她，说两个经理都有权限修改，为啥要IT部门来做，好说歹说才改好了。
“你说，凭啥两个领导的矛盾要落在我这个小兵头上？”常雯嘟囔着。
袁凡说，“陈晓妍就是比较强势啊，以前她也当过张总的助理，后来就是因为执行力强，才能领导订单执行部这么多人。现在她和王伊都归苏总管，但是总感觉苏总和王伊关系更近点。”
常雯说，“陈晓妍就是媚上欺下，别说对张总苏总，她对你们也还客气的啊，还不是你们离苏总叶总近。我要是坐在夏寒王芊芊的位子上，她今天肯定不会这么对我。”
袁凡打了个哈哈，让她消消气多吃点东西，两人于是边吃聊聊，常雯问他觉得公司哪个部门好，等她们轮岗结束后应该留在哪儿？袁凡说他也说不上，来柏格森一年多基本上呆在销售办，他是这么多年唯一的男生。前面的几任除了离职的，一个在上海区做销售主管，一个在订单部做服务主管，还有就是休产假的李琴。袁凡说陈晓妍的部门他肯定不会去了，里面90%是女生，市场部好像也是这样，剩下的就考虑销售或产品部门。
常雯说感觉女孩子做销售不合适，市场部还是很好的，产品部门可能要技术合拍。这倒让袁凡动了心思去考虑自己的未来，现在这样给叶同苏睦舟打杂做报表是没有前途的。
“我听说苏总和叶总都是从外企一线销售做出来的。”常雯问。
袁凡说好像是，不过他们很快就做带队管理工作了。“不过销售至少挣钱快，”常雯评价道，“你看除了公司领导的公车，其他开好车的几乎都是销售了。”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问要不要发票，袁凡犹豫了一下说不要了。
这一顿饭500多块钱，让袁凡想起他总是帮助叶同填写每个月的开支，或是检查吴咏等销售经理们的报销，里面都是各种饭店餐饮甚至洗浴中心和礼品的发票，更不用说出租车票了。袁凡有些心疼又有些沮丧，他明白如果自己想要继续这样的约会，现在的工作状态必须要改变。
2012年8月2日星期二
周二大家照样一起忙报表，王芊芊经过昨天一天的实战，对各区域销售的名字对应的客户有了大概的印象，进展就要快一些，这些统计报表的模板做的极好，据说是苏睦舟从麦肯锡咨询公司和以前美盛的模板综合起来的，王芊芊看着各种透视图表在软件上展现开来，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她还忙里偷闲去看夏寒。
夏寒做的是产品线的分析，柏格森有五大类，几十小类共上千种产品，加上规格和配件要过万。夏寒要做的是把公司重点关注的三百多个核心产品拎出来分析，更新数量和金额。王芊芊一直听爸爸说德国人是机器和数据工具，在柏格森这些天她也算是粗略领会到了。所有的这些数字报表是基础，接下来他们还要核对调整，然后贴成标准的报告模板，供苏睦舟、叶同等管理层撰写月度季度报告。
夏寒一面和王芊芊闲聊一面说，“某人昨天的约会不开心啊。”
袁凡吓了一跳，感觉对面这个女人也太厉害，还是昨晚被谁看到了，脸上却装着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去约会的，你跟踪我啦？”
“切，”夏寒不屑地说，“你昨天一早走了，今天两个老板不在，你到现在沉默寡言的，好像我们欠了你钱似的。”
王芊芊也笑着说，“对的对的，你在学心理的人面前就别装了。”
袁凡一面打着哈哈说你们就喜欢八卦，一面想着昨天常雯的话，“王芊芊是高干子弟就不说了，我看你们那个夏寒肯定想着能吊上苏总或叶总。”
女人的直觉告诉常雯，袁凡肯定在他两个室友那儿碰过钉子，“不过换做是我，也会那样想。”常雯感慨着，说起同学有马上十月份就结婚的，老公有是富二代，也有嫁给富一代给富二代当后妈，“一起奋斗的也有，得先凑钱做首付，再一起还贷啊。”
袁凡昨晚回家的确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已经26岁了，现在面临着选择，一是抛开一切去挣钱，在外企公司像叶同那样，随着职位的晋升变成年薪百万，或是像章勇那样铺好路子做代理；二是找个对象买房还贷结婚生子，在公司稳定发展等待时机。
袁凡觉得前一条路好难，真正能够在公司出头的有几人？起点加努力加机遇，而且那也要等到10年以后了，后一条路也难，现在自己能够得着的女孩像夏寒常雯这样的，恐怕真的哪怕去给张超群、苏睦舟等人做二奶，也不愿意和他袁凡一起做房奴。
袁凡思前想后想找人商量，或是一吐为快。家里父母不行，公司里这一年人来人往，好像谁都认识可是真正能够帮他好像也没几个。叶同和他总是隔了一层，苏睦舟更是给每个人都是那种亲切的疏远，袁凡理了一下思绪，觉得也有两个人可能会对他有帮助，于是拿起手机先发了条信息，“吴哥，打扰了。明天晚上请你吃饭，有些事情想请教。小袁。”过了不久，吴咏回信了说好。
临到下班的时候，吴咏把吃饭的地方发给了袁凡，让他早点到，因为晚上他还有一个场子要赶。袁凡赶紧收拾了东西和两个姑奶奶告辞先行。
赶到饭店看到吴咏正坐在里面喝茶抽烟，饭店门面不大就是一般的家常菜，也不用多招呼老板就端上几个菜和一扎啤酒，吴咏招呼袁凡说，“你多喝点，我待会晚上还要再喝一场。”
三五杯酒下肚，袁凡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说吴哥今天找你就是想让你指条路，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连追求常雯这件事也如实告诉了吴咏，“吴哥，你说像我这样没背景没门路的外地人如何在上海立足呢？”
吴咏是正宗的上海人，精明强干但是性格倒颇具几分侠气。先是给袁凡甩了支烟，然后语重心长的说，“袁凡啊，这个是你的选择你可要想好啊。我呢作为老大哥先和你说一声，销售职业是条不归路，你一旦走上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和袁凡碰了一下杯，吴咏抿了口酒继续说，“你看咱们柏格森中国三个老大，张超群不用说了，名校毕业留德博士，然后在施蒙特又熬了5年，到40岁才有了柏格森这个的机会；苏睦舟呢名校毕业留美硕士，好几家500强公司管理经验，和柏格森上层好像还有关系；这两个人你就不用想了。”
袁凡说从来没想过能坐上张总或苏总的位置，但是像吴哥和叶总的目标我总是可以努力的吧？
“我就是吃亏在英语上了，”吴咏叹了口气。
“还有挂掉的老关，包括现在的左丁他们都一样。在外企英语是敲门砖更是攻城梯啊，老外认为能说外语和他们交流的人才聪明能干。你们英语应该可以，不过叶同…”
吴咏哼了一声，“我们叶总能坐上他现在这个位置，一半是靠运气，人家也算名校毕业，大外企瑞恩做了十几年，还有一半要问你的陈阿姨。”
说完吴咏故作猥琐地哈哈一笑，袁凡不知就里忙追问，吴咏说，“你的陈阿姨寂寞多年，面试时看上了你们叶总才把他招进来的。”
袁凡忙说，“那这我也比不上叶总，我就跟着吴哥您当个好销售，几年下来可以买房买车，再多挣点钱总可以了。”
吴咏叹了口气说，“外地有几个地方还可以，挣点钱过过小日子，销售时间也还自由，不用打卡上班。上海北京这些地方还是难啊，房价太贵了。还有你看我们几个大区经理，好像带着十几二十个兄弟很威风，平时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请客送礼，可是对下要端得平，对上要能交代，搞得定大客户。我们几个好像就丁晓飞身体好点，剩下谁不是一身病？李海年纪轻轻就已经高血压了。待会儿是去帮邹凯这小子去压阵，他不能喝酒。”
说完眼神一亮说，“小袁你酒量可以，待会就和我一起去吧。” 袁凡觉得是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就说只要吴哥看得起今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吴咏哈哈一笑拉着袁凡起身就走了。
2012年8月3日星期三
袁凡醒来的时候已经早晨8点半，匆匆洗漱完毕打了车去公司想着今天自己要迟到了，估计办公室这两个女人又要挖苦自己了。
经过昨晚一幕，袁凡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吴咏混了。
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老实的邹凯居然也老练左拥右抱，俨然是KTV的老手。他和吴咏赶到□□的时候，邹凯已经开好了包厢，妈咪和吴咏很熟。还给了袁凡一张贵宾卡。
包厢里4个客户加邹凯，倒有6个小姐。邹凯斜靠在一个身上，正和旁边一个深情对唱，看到吴咏和袁凡立马起身相迎。几个客户和吴咏也熟，介绍了袁凡后继续欢歌起舞。邹凯说吴哥我把嫂子先请来了，忙把那个和他对唱的女子拉到吴咏身旁，两人打情骂俏了一番，一看就是吴咏的老相好，接着邹凯又指着袁凡和他身边的女子说，这是我表弟，今晚你就陪他了，安排袁凡坐他身旁。
袁凡记起来这几个是上海区大客户永威电气集团的，其中两个经理的名字在销售会议上听过。吴咏的娱乐天赋充分发挥出来，不管是唱歌跳舞色子游戏样样精通，而且接得住话搞得了笑，气氛极为欢乐宾主尽兴。最后袁凡看着吴咏叼着雪茄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发小费时，仿佛感觉是在拍港片。吴咏拍着他的肩膀说，今晚第一次略拘谨，但是总体表现不错。那边邹凯已经去吐了两回，袁凡扶着他晃晃悠悠地走出□□，大家出来的时候是1点钟，于是又约着去吃夜宵，等到袁凡回家躺下已经过了半夜2点。
袁凡算了一下，昨夜的开销估摸着接近一万块，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高，小姐的台费是500一位，相当于他请常雯吃的一顿日料，可自己连常雯的手还没摸到。那陪他小姐是牡丹江人也是东北老乡，对他左搂右抱陪唱陪跳，最后还亲了自己一口，比追求办公室的这些女生要省事的多了。吴咏最后付钱的气派深深刻在他脑海中，“这就是在外做销售的快乐吧。” 袁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