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仙魂处问话。
叶棠玉一个激灵,若是自己当年去了,哪怕是只言片语,对她如今的处境来说,都会有些启发。
下意识地呼吸一顿。
“什么时候去?” 容与没有多问,只问了自己时日。
“明晚吧,人少一点,没那么瞩目。” 自己答道。
“好,明晚我等你回来。” 容与安安静静地说完,将桌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自我捡到你也快一年了,明晚你回来之后,不如一起庆祝一下。”
“好。”自己点了点头,似乎想到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别等太晚,若是等过了子时我还没回来,就早点睡。”
容与没有搭腔。
自己也没再说什么,吹灭了桌上烛台上的灯火。
各自上床榻歇着了。
自己却没睡着,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玉,这一路上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不过如今却想多问一句,你...为何不再修仙。”
容与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
“杀师杀友屠尽血亲....小瞎子,你眼睛虽然看不见,耳朵却灵得很,这一路上那些追杀我的逐月仙山修士骂我的话,你听了该不下百遍才对。” 自己的声音很平淡,说的话也都是些搪塞之语。
容与似乎也知道自己并不想多和他讲过往之事,听自己这般说完,也没再追问。
黑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出来,容与侧了侧身子:“阿玉...不要丢下我。”
容与的声音有些犹豫,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挽留,他在示弱。
自己却没答应,只说:“容与,早些休息吧,明天会好的。”
自己睁着眼,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自己看着仍背对着自己躺着的容与,叹了口气:“容与,我不是要丢下你,或许.....”
话没说完,知道自己被识破的容与坐了起来:“或许什么?”
自己却没再继续说下去,勾了勾唇:“...或许无论如何对你来说,都是好事情。”
说完自己便转身离去,没再看容与的表情。
临走前,叶棠玉听到容与双眼中魔魂的声音。
“怎么不跟上去?”
容与声音平静无波:“我不过是一个瞎子,若她不想带我,我又如何跟得上她。”
叶棠玉心中一刺。
百年前的自己听不到容与体内魔魂的声音,自然也不会为其停留。
蓬莱地界不小,那仙魂日日在跟前,看着似乎不远的样子,但真朝那个方向而去,就知道是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自己动用魔气,朝那处飞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这距离仍旧不远不近。
知道其中有蹊跷,自己便停了下来。
蓬莱仙魂。
自己盯着那处神识。
这入了蓬莱地界的各族各界的人都有,无论是看个热闹还是真是有所求,怕是有不少人都尝试过去接近那道仙魂,普通的法子定然不行。
想必自己当年也只是试一试。
“果然还是不行啊。” 叶棠玉听到自己轻声说道,“不吃苦便无法得见仙人,可真是....”
飞了小半个时辰,自己如今已然到了人烟罕至之所,周边青山连绵,下方是平静无波的湖水,远离人烟,终于有了些仙境的样子。
自己自顾自说完,叹了一声。
一声叹息之后,叶棠玉灵台一痛,竟分不清这痛感是来自于当下还是百年之前,随即五脏六腑的痛感也蔓延开来。
自己也再难以维持魔气,从半空中落下至一平地处,叶棠玉沉下心,努力想看清自己体内的情况,细细辨认之下,才发觉一直栖息在灵台处的那一缕元婴之魂,竟主动自灵台而出,与身体里的魔气搅合在了一起。
两股力量在自己体内斗法,自己自然承受不住这个力量。
不消一会儿功夫,自己的口中便猛地喷出一口血出来。
这是在找死,自己心窍处,一片清明。这样的后果她自己一清二楚。
就在叶棠玉甚至以为自己百年前,其实是无声无息地死在了此处时,体内的魔气却逐渐偃旗息鼓,那元婴之魂硬生生从自己的体内杀出了条血路,被剥离了出来。
或者说,自己一开始就打的这样的主意,
百年之后,这元婴之魂被容与蕴养在玉剑中,成了一缕剑魂,如今刚刚离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光团,除了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外,也并没有那般起眼。
自己倒在地上,缓了缓气,随即起身,伸开手,元婴之魂亲昵地靠了过来。
“真是乱来啊”
就在元婴之魂触到自己掌心的一瞬,一道声音骤然在叶棠玉耳畔响起。
叶棠玉刚想望去。
却觉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只听到自己不甚清楚的尾音——
“果然啊.....”
果然什么?
等叶棠玉再度睁眼,已经换了天地,周边依旧是重峦叠嶂,却没有了蓬莱地界的湖泊,细密的雨水接连不断地砸到她的脸上。
血腥气夹杂着水腥气涌起叶棠玉的鼻腔。
这不是容与的记忆了。
叶棠玉霎时反应过来,在几月之前,她的元婴之魂重新归于她的体内时,也曾闪过这样的画面,接下来该是一道剑光朝她劈来。
心念刚落,果不其然,一道凌厉的剑光就朝着叶棠玉的左肩斩来。
带着熟悉的呵斥。
“孽障还不认错!这般无情无义无道!玄清这么多年到底教了你什么?”
叶棠玉被那剑光所伤,伤口深刻见骨,魔气一边疯狂涌动着修复着她的伤口,一边刺激着她的灵台,想要反击。
此刻她灵台处的元婴之魂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是恶心。”
雨幕之中,传来厌恶的声音。
叶棠玉感受着自己从地上慢慢地支撑起来,这一次她看清了雨幕中的人。
是剑修、符修和丹修的门主。
看来逐月仙山是铁了心的要杀了她了,竟让三个元婴联手来斩杀她。
“你可认罪!”
这其中,叶棠玉对剑修的门主更熟悉一些,这位剑修门主走的是无情道,性子却十分暴烈,动手教训门中弟子时也绝不会手软。
之前门中有俗世身份十分了得之人,刚入门遇见这位剑修门主,瞧她是女子,按照俗世那一套,觉得女子不能成事,出言不逊,惹怒了她,这位门主便也只留了一口气给这弟子。
师长曾说,剑修门主十分讲究师门规矩,为人刻板严肃,她也招惹不起,但总的来说...是个好人。
此时,符修和丹修的门主站在剑修门主身后。
剑修门主提剑而立,见叶棠玉勉强起身,从雨幕中走上前来。
叶棠玉看去,这位门主生了张娃娃脸,一双圆眼此刻瞪得老大,此刻含着怒气,剑直指叶棠玉的脖颈。
“你可认罪?!”
自己仰着脖子,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无罪可认。”
“该死!” 见自己死不认罪,剑修门主勃然大怒,挥剑就要将叶棠玉斩杀,却被身后的符咒派门主拦了下来。
这位符咒派门主,日常少走动,叶棠玉只知道他是个男子,脾性本事一概不知。
“消消气消消气,忘了山主给我们的交代了?你这怒意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脾性,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符咒派门主相比于修无情道的那位,看着反而冷静许多,絮絮叨叨地念了一通,从怀里掏出数张符咒,慢吞吞地蹲下,挨个儿贴在叶棠玉的四肢和额头上:“这位堕仙只能先贯穿心脏,然后在她有意识时,将四肢斩下,最后砍去头部,再将这几个部位,分别镇在不同方位。山主是这样交代的不是。”
说完他又朝后面挥挥手:“你来,你炼出的丹先喂她吃下,别让她早死了。”
随即丹修门主又上前喂她吃下一枚丹药。
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死法吗?
连全尸也没留下。
叶棠玉有些意外山主会下这样的命令,不仅将她分尸,还将她镇在不同的方位,即使是觉得自己堕魔成了堕仙,手上染了人命,这样的死法也未免过于严苛了一些。
等一切准备就绪,第一个下手的是剑修门主,那剑从叶棠玉的脖颈滑到心口。
脸上充斥着怒气的剑修门主却迟迟没有动手。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认不认罪?!”
话音一落,一旁的符修门主便侧目朝她看去,低声提醒:“此女已然堕魔,魔族众人你还与她讲什么对错,赶紧将她了解,好回山门交代,也好与玄清报仇了。”
剑修门主充耳不闻,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自己良久没有说话,叶棠玉透过剑修门主瞳孔中隐隐倒映出的自己的狼狈模样,竟觉得此刻自己连山流露出几分悲凉之意。
终究,自己还是开了口。
“无罪可认。”
话音落地,一剑穿心。
即使是经历过抽魂之痛,再经历这穿心之痛,叶棠玉也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这只是开始,借着剑修门主的利剑极快地斩向她的双腿、双臂,到后来...叶棠玉已经痛得麻木,斗大的雨珠砸在她的脸上也没有了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始终无法彻底晕过去。
直到——那柄剑斩下了她的头颅。
“——”
就在那一瞬间,叶棠玉只觉身体一轻。
像是被什么东西倏忽地抽离出来。
风歇雨止,她再度回到蓬莱。
眼前云卷云舒,山顶上坐着一人,熟悉的青色长衣,是容与。
不由自主地靠近。
一步之遥时,叶棠玉看清楚了容与手中的东西,是她的元婴残魂。
她死前,将元婴残魂给了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