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玉从窗户处一跃而下。
定光随即跟来,一人一剑稳稳停在半空中。
往下是逐月仙山的后山,翠意连绵,尽头是一座高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那是逐月仙山的至高之所——听仙阁,山主就在那处闭关。传闻数千年之前,地界还有真仙临世的时候,这听仙阁就在了,年岁仅次于仙山遗留下来的上古禁制——春云浮岚。
在叶棠玉的记忆里,自己从没有进去过。
“上面那个!上面那个!说的就是你!后山禁飞!后山禁飞!快给我下来”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叶棠玉朝后望去。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穿着逐月仙山统一仙袍,头发乱糟糟扎住在一起的男弟子蹬着柄飞剑,颇为费力地飞到近处,冲着叶棠玉便嚷嚷:“你哪个门的,这般不懂规矩?没来过外门啊,还看还看!赶紧给我下去。”
叶棠玉在后山练剑数年,但确实没有来过外门,这是第一次。
见这仙山男弟子着急上火,也没有多言,便纵剑落在了后山山脚不远处的空地。
不消一会儿,那男弟子也跟了过来,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说!那个门的!看我不好好记你一笔。”
“我不知晓此处禁飞。” 叶棠玉解释了句,在一百年前,后山确实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男弟子冷笑一声:“给我在这儿装什么,看来是得挨顿打才肯说实话了。”
语毕,那男弟子直朝着叶棠玉掠来,抡圆了胳膊,眼见一掌就要朝叶棠玉的脸上落下,叶棠玉往后轻轻退了一步。
巴掌落空,那男弟子没收住力,重重地摔在了后上的泥地上。
金丹。
叶棠玉扫过他身上的灵气波动,这男弟子身法这般差,居然是金丹。
“嘶嘶——” 那男弟子使的劲儿极大,此刻受到反噬,一时半会儿没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抽着气儿。
都金丹了,摔这么一下,居然没有立即爬起来。
叶棠玉垂眼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奇怪,却是金丹无疑。
约莫缓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男弟子才酿酿锵锵地从地上爬起来,手指着叶棠玉:“你居然敢躲我?!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师长是谁吗?”
叶棠玉看了看他,她确实好奇,这样的金丹是谁手底下的弟子:“敢问你和你师长是?”
那男弟子听叶棠玉发问,冷哼一声,抬了抬他没影的下巴:“我乃须臾门下玄止长老关门大弟子,衍元。还不快跪下。”
叶棠玉没忍住皱了皱眉。
玄止长老她认识,和她师长一样是须臾剑门门下长老,从前接触也比较多,是个挺和蔼的男长老,但对徒弟要求却高,印象里面门下并未收徒。
这百年间,就选了这么个看起来品性平平的徒弟?以及....这人的名字,衍元......
&你和衍书是什么关系?&
叶棠玉再度发问。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那名自称衍元的男弟子啧了一声,直到听完叶棠玉的问题,才又是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你说衍书啊,他可是我亲侄子。”
亲侄子?可衍书在仙山时,没听说他有什么叔叔,叶棠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衍元口中的衍书不是她的师弟,而是招摇仙山的那位衍书第二。
“这下知道我的不凡了吧?” 见叶棠玉呆愣住,衍元更得意了些,“那小子天赋也算不错,若不是我从前惫懒了些,指定比他还更早进金丹境。既然你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跪下朝我嗑三个响头,我就饶了你的冒犯,只将你押解至仙山的惩戒堂就是。”
叶棠玉还没说话,一直跟在身边的定光先受不了了。
从入逐月仙山开始,定光就抑制不住想逃的冲动,却被叶棠玉镇住,本就烦闷难当,遇见这样的蠢货,心头的火气更甚。
没等叶棠玉号令,直接出鞘,一剑敲晕了这蠢货。
叶棠玉确认此人无碍后,眼神落到定光身上。
定光有些心虚,嘴却硬:“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剑主,我行事不需要问过你!”
叶棠玉的目光轻飘飘的从它身上移开,入了逐月仙山以来,她能感受到定光的情绪,现下缓了缓是好事。
“我知道。” 叶棠玉随口回了定光的话,心思已经重新落到晕过去的衍元身上。
此人丹田处确有金丹,金丹境无疑,但奇经八脉却没有锻造过的痕迹。
叶棠玉仔细打量着这人,要成金丹,修炼者必得灵气充盈,奇经八脉经历过大量灵气洗涤,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是太过奇怪了点。
“那你还杵在这儿在做什么?” 定光见叶棠玉一直盯着衍元看,横着剑身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出来总不能是为了看他的吧。”
叶棠玉压下心头疑虑,定光说得对,要先做正事。
将衍元移到一旁安置好后。
叶棠玉指着听仙阁问定光:“你知道听仙阁怎么进去吗?”
定光闻言心口一跳:“你去那里做什么?”
“总觉得那处也许有我的记忆。”
定光的剑身微微颤动,半晌:“要入听仙阁必得山主手令。别无他法。”
叶棠玉察觉到定光的异样:“怎么了?”
定光沉默了片刻:“玄清就死在那里。”
叶棠玉将手收紧:“可在我的记忆里...师长的...尸身是在后山密林之中。”
定光的剑身剧烈地颤动起来:“不可能,我记得很清楚,是我是我在听仙阁,一剑斩下了——”
定光骤然失声。
“好了,别再想了。” 叶棠玉伸手摁住定光,将它紧紧握在手里,“师长留信,她并未怪过你。这件事的真相如何,我会查清楚的,定光。”
定光在叶棠玉的手里慢慢平静。
“听仙阁有山主镇守,化神境的修士,当世无二,没有手令你进不去。”
“可他要出关了。” 叶棠玉接道,“你忘了,须臾门门主说过,他要出关抽你的魂。”
“......小叶子,你真没人性。” 定光沉默了一阵。
“你至少要为我撑住三炷香的功夫。” 叶棠玉冷漠下达指令。
“不可能,至多一炷香。” 定光火速反驳。
“那就一炷香。” 叶棠玉拍板。
&........你在诓我呢。& 定光反应过来,见叶棠玉不吱声,定光转念提起其他的事情,“你和那个叫容与的修士发生的事情还没告诉我,酆都之后,那你们两个人之间总怪怪的....小叶子,这世上就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了,我好言相劝你,那小子真不是什么好人,你破入元婴的时候,他鬼鬼祟祟的,定是要害你。”
“我知晓了。” 叶棠玉认真应下,师长走了,她不想让定光为她操心。
不过容与的身份也没必要让他知道。
“先回去吧,估摸着容与应该回来了。”
清风掠过群山之间,激起一阵阵绿浪,叶棠玉踩着剑,重新回了外门弟子的居所,落到窗棂处时,正正好被容与逮了个正着。
“怎么出去了?” 容与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朝着叶棠玉的方向推了推。
翻身进屋,大致扫了一眼,床已经铺好了。
“后山是我曾经练剑的地方,百年未归,出去看看。” 叶棠玉没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容与,师长之事和容与的事情,她不想掺和到一起。
容与却没那么好搪塞过去,轻轻摩挲了下手中的杯壁:“阿玉若有打算,告知我一二,我许能助你。”
“好。” 叶棠玉睁着眼睛直直地应了下来。
容与没再多问:“顾远之他们三人已经醒了,知道你救了他们,明日想来寻你,你要见吗?”
想到顾青之事,叶棠玉没有拒绝。
“对了,我遇上一人。” 师长之事不便将容与牵涉进来,但衍元的事情却可问一问容与,“方才我出去遇见了一人,名叫衍元,你认得吗?”
容与挑了挑眉:“你遇见了他?也对,如今近黄昏,正是他出没的时候。”
见容与认得,叶棠玉也没有卖关子:“他的金丹很奇怪...不像是自己...练的?”
容与品了口茶,听到叶棠玉的问话,眼底闪过一道微光:“确实不是他自己练的。”
叶棠玉怔了一怔,她只是形容这种感觉,没曾想竟得到了容与肯定的答复。修仙者修仙,种种艰辛困苦,须得自己亲历才是,修到金丹竟可以不是自己修的?
见着叶棠玉一双杏眼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容与长睫颤了颤,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避开了叶棠玉的目光:“......阿玉,如今的修仙界已经和百年前不同了。”
“仙草仙丹堆砌,只要筑基,就能成就金丹。”
“这位衍元大招摇仙山的衍书三十岁,如今五十四,四十岁筑基,花了十四年,逛吃仙草仙丹,硬生生地堆出了金丹,也就是你刚才见到的模样。”
“师门中这样的人并不少见,自从仙山开始对外招生后,就有不少凡间的皇室子女以及修仙世家的子女被送来仙山,这个衍书当时在别国为质,因生有灵脉,就被一起送来,怕是招摇仙山的衍书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叔叔。”
“这些人修行遇到瓶颈后,便会辅食大量炼制的仙丹或是仙草助其破境,慢慢的就成了习惯,只要筑基四年后没有寸进的,这些人便自有渠道求师长们赐药。”
“靠药修仙?如此这般...没有反噬吗?” 叶棠玉难免惊讶,若可靠吃药修仙,谁能炼这药难不成就能飞升了?
“任何事自然都有代价。” 容与笑了笑,“金丹三百年后,筋脉寸断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