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玉的本命灵剑在容与手中很安静,相处百年,它还认得容与的气息。
“这灵剑带着我的气息。” 叶棠玉将定光捞起,照着定光剑身的样子,尝试着为自己的本命灵剑化形,“我的灵气为命剑化形,只能撑一日,现下先试试,以防到时候出差错。”
几息之后,大功告成。
叶棠玉打量着两柄剑,一模一样,难辨真假。
“我看不出来,须臾门门主也不会看出来。”
叶棠玉收回灵气,命剑重新回到自己体内。
容与托着剑的手,慢了半拍收回,扫过叶棠玉的灵台,勾了勾唇:“阿玉的灵台处藏着命剑,我的灵台藏着魔魂,也算是...有缘。”
叶棠玉抬眼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从酆都回来,摊牌以后,这人就越发不正常起来。
不过容与话说到此处,关于魔魂....
&之前你说你如今堕魔不易,是...为何?&
天道给她的任务她没有忘,一年之内,诱容与入魔,失败的代价是她的性命和这人间。
如今她已经知晓容与百年之前不愿入魔的缘由.......
“可是我如今想寻生。” 容与说这句话的样子在叶棠玉脑海里闪现。
又想起在招摇仙山衍书第二的梦境里,自己问容与为何要修仙,容与回答自己是想长长久久地活着,看一眼这仙道的尽头究竟是什么,看看到底是何人能得到成仙。
他想飞升成仙为找自己寻觅一条活路。
可如今自己已经复生出现在他面前,那现在呢,堕魔不易的原因是什么?
容与听到叶棠玉的话后,轻轻一笑:“阿玉怎么一副很想我入魔的样子?”
叶棠玉面上不显,心上却一紧,自己复生一事,违背天道,容与这一路上却并未问及找自己为何能复生,只言片语也未有,他不问,她也不知该如何说。
难道要告诉容与,自己是为引他入魔而来...他若不入魔,自己一年后又会去死。
百年前他为自己修仙,百年后自己又来诱他入魔。
光是这么说出来,叶棠玉便觉得是自己没良心。
“你想入魔吗?” 半晌,叶棠玉还是决定先问一问容与的想法。
“这是试探吗?” 容与笑着反问,随即答道,“与我而言,入不入魔,无甚区别。不过修仙百年后,如今我想入魔也需要承担些风险。”
不等叶棠玉追问,容与继续道:“两种力量在我体内相斥,就算我如今靠着杀意入魔,手中染血半个时辰后,我便会力竭,随即灵气会开始在我体内消竭,习惯了灵气的灵脉会受到魔气肆无忌惮地冲击,我若熬不过去,便会出血而死。”
叶棠玉一愣,“怎么会?可我当年也是由仙入魔。”
“我如今只是金丹,魔尊的魔气比之金丹修士强出不少,和阿玉当初不太一样。”
容与说得云淡风轻。
魔魂就没这么淡定了,在容与的灵台内又急又慌:“怎么可能?!容与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事儿,你诓谁呢。”
魔魂色厉内荏。
容与不像在胡说。
叶棠玉的心狠狠一沉,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就这般没良心地将她此行的任务与容与和盘托出,现下这话却再说不出口了。
天道知道这件事吗?
叶棠玉掐了掐手,如今距离天道所给期限还有很久,倒不用现在就做在这个决定。现在当务之急,是查清山主和明堂之间的关系。
“好了,别多想了,如今我还没有入魔的打算。”见叶棠玉脸色不太好,容与出言缓和略显沉闷的气氛,“先休息吧,即便修士不需要入睡,这几日太过奔波,也还是先安枕调息比较好。”
说完便从铺好的床上拿下准备好的多余的被褥,铺在了地上,“快歇着吧,我守着你。”
叶棠玉依言照办。
这段时日所发生之事确实太多,从无暮城到招摇仙山再到酆都,又从忘川再回逐月仙山,转世珠、借运笔、顾青、师长、明堂....还有容与....
叶棠玉躺在床上,体内运转着灵力调息,可昏昏沉沉之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还做起了梦。
这一次她竟梦见了衍书。
“叶师姐不日便要破入元婴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棠玉在梦里于后山处练完剑后,提剑回了师长处,这些日子师长不在,定光不愿挪窝,她便随着定光住在师长的屋子里。
一进院子,就见衍书守在这里。
叶棠玉点点头,她自己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几近充盈,破境大约也就是这一月左右的事情了:“有什么事?”
“叶师姐想不想见自己的亲人一面?” 衍书歪了歪头,“上月我下山历练,路过叶师姐你的故乡,恰巧又撞上了你的亲人,可真奇妙,叶师姐的爹娘姐姐都因玄清长老的法术忘记了你的存在,你的阿弟却还记得。”
“他想见你一面,所以我将他带回了仙山,想着了他的心愿,同时也是帮叶师姐你断凡缘断得更彻底一点。”
叶棠玉有些莫名,先不说已经十余年过去,她离开时她的阿弟还在襁褓之中,与她都未见过,哪里来的凡缘。
光是衍书这一系列巧合就有够奇怪。
没等叶棠玉答应。
一个弱弱的男声便从不远处传来:“阿姐,是你吗?”
叶棠玉抬眼看去,一个与她长得有两三分像的少年扒拉着墙边,眼神里有几分憧憬,几分害怕。
叶棠玉的目光落回到衍书身上。
衍书却没搭理叶棠玉,冲着那少年招招手:“过来吧,别怕,这是你阿姐,你躲什么,叶师姐人可好了。”
少年期期艾艾地走过来: “姐姐.....”
眼神里带着希冀。
叶棠玉有些不习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师长的住所不喜欢有外人在,没其他事,你们便别多留了。”
“知道了叶师姐。” 衍书笑着应下,揽过少年的肩,“走,我先带你到仙山其他地方逛逛。”
听到衍书如此说,因着叶棠玉稍显冷漠的回应情绪有些低落的少年,立刻振奋起来,看着衍书的眼神闪闪发光。
“那...姐姐,我先走了。” 转身离开之际,少年想到了什么,又扭头和叶棠玉打了声招呼。
风带起了叶棠玉鬓边的发丝,心中涌起些不安。
梦里的事颠三倒四,无甚逻辑。
方才还怯生生喊着自己姐姐的少年,此刻却满眼含泪,带着不知何处而起的恨意,跪在自己面前:“求求你姐姐!求求你帮帮我,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她没有说话,外面风声大作,自己身处在一个十分古朴的大殿内,少年跪在她的脚边,向她哭诉。少年身后,珠帘之下,还坐着一人,她看不分明。
“叶师姐看着你弟弟这般可怜,难道你就一点恻隐之心也无?”
突兀的声音将叶棠玉的注意力拉回到场内,这才看见,少年一旁五六步远的位置上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分明笑着,眼睛里却噙着明晃晃的恶意:“师姐你的道心难道不是改命吗?自己亲弟弟求到跟前了,做姐姐的难道不施以援手?”
是衍书。
听到衍书这么说,跪着的少年忙不慌的又往前蹭了几步:“姐姐我我求求你,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整个地界啊,难道你...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少年一张脸憋得通红,带着愤怒和祈求。
“如何?师姐,吉时快到了,你快点做决定吧。” 衍书老神在在地看着她。
什么决定?
叶棠玉在梦里不明白。
“我等我师长来与我说。” 叶棠玉听到自己开口。
外面风声更大了些,自己转身离开了那个略显古朴的大殿,却也没有走远。
走出殿内时,叶棠玉才发现这是一个不矮的阁楼,叶棠玉一飞而下,落在地面上。此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远处时不时划过闪电。
叶棠玉却不躲不避,垂眼看着地,不知道再想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
阁上传来衍书的声音:“叶师姐,上来吧,玄清师长来了。”
衍书倚在阁楼上唤她。
她没有怀疑,重新回了阁内。
一进门就闻到极重的血腥气,那个自称她弟弟的少年没再继续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站着,手里拖着个木制的托盘,盖着块玄黑色的布,血腥气便是从那里而来。
“我师长呢?” 叶棠玉拧眉,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她师长的影子,出言相问。
衍书并未卖关子,下巴朝少年的方向抬了抬。
“叶师姐竟没认出来吗?玄清长老已经被...'呈'上来了啊。”
随着衍书的话音落地,少年将托盘抬高,伸手揭下那块厚重的布。
叶棠玉呼吸一窒。
那托盘之上的正是她师长的头颅。
“叶师姐,你不是要问问玄清长老的意思吗?玄清长老说了,她啊先走一步,以此明志,请你赴死。”
衍书的话一字一句地落在叶棠玉耳里。
轰隆一声,惊雷落下。
屋内。
容与起身关上了窗户,逐月仙山的夜里总是容与打雷下雨。
许是真累了,阿玉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关完窗,容与重新躺下,侧身看着床上阿玉的侧脸,觉得恍若隔世。
灵台处的魔魂仍喋喋不休追问容与方才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魔魂显然受刺激不轻。
“早知道你会因为这个小修士癫成这样,当初我就不会让你去救她。”
&这下完了,这下完了,入魔入不了,难道这一辈子就这样了?&
见容与并不在意。
魔魂心中忿忿不平。
恶从胆边生——开始挑拨离间。
“你这般在乎这个小修士,就不曾想过她是因何复生?这世间有这般离奇的事发生过!”
本以为容与不会回答。
“我不敢问。” 容与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她在就好。”
“.....真是”没用。
魔魂后两个字还未说完。
一直盯着叶棠玉的容与咻地冲到叶棠玉身边。
“阿玉?”
不知何时,叶棠玉的额上遍布冷汗,额眉紧紧拧起,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魇住了?” 容与轻轻拍了拍叶棠玉的脸颊,轻声唤她,“阿玉,醒醒。”
也许是他的呼唤声有了点用处。
叶棠玉身子一颤,猛然睁开眼睛,惊呼出声:“衍书!”
容与一愣,随即握住叶棠玉的手:“梦见什么了?”
叶棠玉掐着容与的手,缓了好一会儿,好像才从梦中挣脱出来,认出眼前之人。
“......容与。”
见叶棠玉没有大碍,只怔怔地坐着,容与擦了擦她额间的细汗,半是认真半带着笑意说道:“阿玉梦里梦到的竟是别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