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有些颠簸,紫云坐在马车内紧紧扶住鸢璃。本该早已到达宫门,但马车仍旧在跑,且速度越来越快,鸢璃察觉不对,伸出右手意欲掀开毡帘。
突然,马车猛然急刹,马前蹄高高提起,鸢璃被惯性甩出。紫云虽及时垫在她身下,但鸢璃的肚子却还是撞上了凳角,额头被擦破,猛烈的疼痛感袭来,鸢璃有些爬不起来,可紫云后脑勺受到撞击已晕死过去。
一阵风卷雪扑来,毡帘被人掀开,一只冰凉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往外拖,鸢璃用尽全力蜷缩起身子护住腹部。
那人将她摔下马车,鸢璃下意识想要用法术,但腹中的疼痛告诉她不能,在人间使用法术遭到反噬腹痛,孩儿怕是更加保不住了。
“我说过,我要撕了你皮,要怪只能怪你多管闲事。”
绝望感袭来,羽睫冰花视线模糊,那女子的绣花鞋向她靠近,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双颊不屑道:“皮子不错,借我戴戴。”
腿间温热袭来,耳鸣不止,鸢璃握住那项链,在昏死前虚弱念道:“阿茶,救救我的孩子。”
言罢,鸢璃便彻底昏了过去。
昏迷中她能感觉到有人在不停叫她,可眼皮太重,无法睁开。
此刻,京都玉门关外。
温以辞与临简骑着两匹黑鬃马连夜赶回,可城墙上的士兵视若无睹,温以辞掏出令牌下马狂砸城门,门才“哗啦”一声打开。
御林军总领统萧仝见其不跪,反而拿着他的令牌塞在了自己腰间。
“贼人温以辞自闯城门,拿下,违抗者按谋逆罪论处。”
守城兵将温以辞团团围住,不知从何涌来三千精锐,里外夹击,将他死死围住。温以辞这才明白,早在他回京都的那一刻,这三千精锐便在此等候了。
京都,出事了。
温以辞付之一笑,那贼人是有多忌惮他,他与临简单枪匹马竟值三千精锐抵抗。既是为了骗他回城,会不会娘子与孩儿实则平安无事。
若如他猜想,他宁愿那信是为了擒住他的谎言。
温以辞丢下佩剑砸落雪地道:“保我妻儿平安,皆随众愿。”
闻言,御林军将其拿下,足足搜身三遍才将其押入天牢。
牢狱内遍地湿霉,光线昏暗,只有薄薄一层干稻草铺在地面,老鼠“吱吱”乱叫四处窜梭,牢犯早已习以为常,任由老鼠爬过身子。
温以辞淡定进牢,寻了块干净的稻草拢了拢,盘坐在地,气定神闲。
萧仝亲自在温以辞牢门前上了三把锁,将钥匙丢进一旁的火盆里,洋洋得意道:“既进了牢里,便安心住下吧,温王。”
温以辞连抬眸都懒得动,闭目养神,令萧仝更为恼怒,宽大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拳背青筋凸起,脸上却控制着笑意出了大牢,径直往温王府赶去。
此刻偌大的温王府门庭萧条,府门紧闭,内围黑甲卫,外围御林军,死死围住温王府。
御林军见萧仝前来恭敬行礼打开府门,然而主院外的黑甲卫不曾多看他一眼,手握重剑,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萧仝掏出温以辞的令牌道:“温王令牌在此,还不快快让本统领进去。”
“此时内乱,我们只认温王,不认令牌。”
“温王早已伏诛,被本统领关入大牢,钥匙已融。罪王谋反,当诛九族,尔等还要为其卖命?若现下求饶,兴许还能被御林军纳入麾下。”
然,黑甲卫并不搭话,眼中满是嘲讽不屑,究竟谁为贼人,在场之人皆知。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紫云闻声赶来,忙让二人噤声。萧仝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态度友好道:“紫云姑娘,不知王妃可醒来了?身子可还安康?”
“王妃身子不适不愿见客,萧统领还是走吧。另外,王妃让婢子传话,温王府虽暂时遇难,但有黑甲卫,不需要您的御林军,请您撤出去,她不喜人多。”
“来人,将御林军撤出一半,退至温王府十里外。”
言罢,萧仝忙的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紫云道:“即是王妃所愿,我自当尽力满足,而如今形势危险,断不可全撤。还请紫云姑娘将信递给王妃,萧某心意全在这里头。”
紫云无奈将信送进屋内,鸢璃躺在榻上虚弱不已嘴唇苍白,额头碎发皆被汗水打湿黏腻在脸旁,眼神空洞无神的盯着屋顶,热泪一颗颗砸在枕头上,桌上的盆里全是血水,紫云忙的叫婢女前来收拾掉痕迹。
“紫云,拿我令牌,将照挽寻来。”
“好好好,婢子这就去,王妃等我。”
待支开紫云,鸢璃从被子里颤颤巍巍伸出手来擦干眼泪,稳定心绪道:“那命簿里,帝君可是因谋反罪名而死?”
天枢不言,鹤栖着急地扯着他衣袖,在他耳旁低声咬牙切齿的说:“阿璃现下没了…你就不能怜惜她些?”
“若不按命簿进行,随意插手,帝君历劫恐会失败,她这一世便白费了,且,司命的命簿我也未曾见过,你必须让他死。”
鹤栖蹲在她身侧,替她抚开鬓边发丝,那温热的泪水划过他指尖,鹤栖心疼道:“阿璃,不哭,命簿我替你抢来,那凡人困住你,我替你杀光,你要的,我都替你做。”
鸢璃摇了摇头,用被子遮住了脸,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她知道他会死在她手上,可她不想他冠以这种罪名死去,她不想让她的阿辞成为史书里的罪人,遭人唾弃。
夜半,东宫来人,说是罪王谋逆,特派人前来劝解。云照挽被众人团团簇拥,送进屋内,只给她留了一炷香的时间。
“皇姊切莫执迷不悟,若及时与罪人温以辞和离,您仍旧是良渚的公主。”
鸢璃不曾回话,神情凝固,屋内静悄悄的,寥寥几根烛火葳蕤飘摇,冷风吹起床侧纱幔,云照挽眸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一旁老嬷嬷见她不说话,只好遣散宫人,告知云照挽只有一个时辰,说完便出了房内将大门关上。
“千古罪人,死不足惜,皇姊不必苦了自己同他陪葬,虞皇贵妃宽厚,若及时揭露罪王之过,便免去你之罪…”
云昭挽虽站在屋内一字一句的说着,说的那般铿锵有力,但眼中泪水却无法止住,待门上那道影子飘走,云照挽才靠近,卸下方才的伪装。
鸢璃费力的撑起身子,半靠床头拉着她的衣袖角道:“宫中局势如何?照挽,温以辞他不会谋反,他不会。”
“我与太子自是信任温王的,宫中事发蹊跷,那虞妃今早突然册封皇贵妃,你与温王便双双出事,你滑胎与温王入牢的消息同时送进宫内,有人在算计你夫妇,温王府可得罪过什么人?”
鸢璃有些头疼,论仇家,温王为国四处征战,多次摄政,又为朝廷清除奸臣,那仇家早就数不清了。而她的仇家,都不是凡人,很难排除。
“高处不胜寒,阿辞坐在这高位,仇家又怎会少。”
“朝中升迁那些人看似毫无关系,实则暗流涌动,东宫上奏信报替温王解释,然,父王避而不见,充耳不闻,我与太子正在想法子,定救你二人。”
“多谢照挽。”
“一家子的,谈何谢?现下你该顾好身子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还会有。对了,太子让我切记告知你,离那萧仝远些,靠女人爬上位的东西,晦气。”
提及身子,鸢璃右手不自觉的抚上腹部,垂眸俯视。
“照挽,日后,我再不能拥有孩儿了,小产亏损大,又是雪地里冻着,伤了根本。太医说,那孩儿已成型,是龙凤胎,是龙凤胎啊,我如何对得起阿辞,如何对得起我的一双儿女。”
这一刻,阿璃再无法忍住,那股子委屈全掺着泪水泄下,越哭越委屈,阿璃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身子随着失控的情绪起伏着。
“你对得起所有人,此事不是你的错,阿姊,你尽力了啊。”
云照挽心疼地替她擦着眼泪,握紧那手绢别过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她若再崩溃,那如何来支撑鸢璃。
直到眼睛哭疼,鼻翼刺痛,鸢璃才恢复过来,门外嬷嬷已催促多次,云照挽仍旧坐在床侧,直到嬷嬷推开们冲进来。
“太子妃,一炷香已到,您必须走了。”
说着,那群老嬷嬷便气高趾昂朝着她走来,其中一位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云照挽猛的起身,抽出梳妆台旁温以辞的剑挡在鸢璃床前道:“谁再敢上前一步,人头落地。”
闻言,几位嬷嬷顿时停步,不安的吞咽着口水,双腿直哆嗦。
“太子妃,老奴们可是奉皇贵妃的令行事,您怎可拔剑扬言杀人,若皇贵妃知晓了…”
“躺在床上的,乃是先皇后所出嫡公主,温王正妻王妃,睁大你们的狗眼瞧清楚了!皇贵妃再高贵,天子妾也是妾,妾本为奴,敢骑主子头上?”
为首的嬷嬷欲言又止,终是在她锐利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云昭挽剑尖指向端药嬷嬷道:“我来时,未曾见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