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虽有,但并非人世间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
她方才分明在眼前这个被称为少侠的凡人眼眸里看见了条骇人的巨蛟,正吐着鲜红的信子恶狠狠地瞪着她。
缠椛藤敛去嚣张的气焰,惧意萦绕周身牵起一片鸡皮疙瘩。
“那爱意,就如同你们凡人,一时兴起捡个生灵回家养养,不小心养出了羁绊。可就算是凡人,喂了十几年的小玩意儿活不下去了,也得花点银子救它吧?我也不知我图什么。”
“既如此,那为何又要让他死?”
“我没想让他死,我不过是想把我的修为拿回来罢了,我有什么错?他遇见我时不过是个躺在襁褓中快要饿死了的婴孩,是我让他多活了二十载,还不够吗?我给了他生的机会,夜夜与他交欢,以草木清露滋养他,又何尝不是保住他的手段。不过三年,三年夜不以亮观之,他都无法做到,是他自己没把握住机会,我又凭什么要为他贪心收拾烂摊子?”
缠椛藤所说句句在理,鸢璃沉默片刻,望向床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蚩槐,她的心揪得难受,却也无能为力。
都是命数,自个儿作的孽。
“维持他生命的修为,你能否过几日再来拿?”
缠椛藤几乎脱口而出:“不行!”眼见小白不悦的眼神再次盯来,缠椛藤改口道:“三日,最多三日。”
“放了她。”
小白杵在原地不动,满眼不解,脑中传来他气愤的控诉:“留着干嘛?给她三日把你们一块吃了?一个草木灵你跟她好言相商?杀了谁都不用死。”
腹部传来隐隐疼痛,鸢璃不动声色忍下不适,转头坚决道:“放了她。”
身上的禁锢被解开,缠椛藤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只蛟道行极深,却甘愿听从初见的凡人女子的话。
她警惕地试探性后退几步,见他并未伤害自个儿,也算松了口气。有他在,那东西也伤害不了蚩槐半分。
走前,她忽然回头告诫道:“采来深山悬崖上生的明烛瓣,围着屋子埋上一圈,千万别让他出屋半步,或是离你身侧那男子太远。”
言罢,缠椛藤离开了屋内,留下听的云里雾里的众人。
“明烛瓣是什么东西?蚩璃,我们当真要听那女妖怪的话,去采什么明烛瓣吗?”蚩鸫说话有些抖,明显对缠椛藤仍心有余悸,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话更是存有芥蒂。
鸢璃自跟着阿爹学蛊起,羁望谷周围的深山她几乎都去抓过蛊虫,从未听说过什么明烛瓣。
“我也没有听说过明烛瓣,阿浔,亓大人,你们看的书多,可有听过这种东西?”
见亓珩摇头不知,蚩浔道:“明烛瓣是种花,昼时开花,明艳奇香,夜幕降临后,这种香味会吸引悬崖上的宵烛,哦,有的人唤他为萤火虫。宵烛停于花瓣,沾染上花汁,会被麻痹,动作缓慢,吸引到一定数量的宵烛后,花瓣会自己合拢,不留一丝空隙,却不会让宵烛快速窒息而死。宵烛自身会发出幽幽光亮,聚少成多,明烛瓣花瓣薄,光亮透出,似燃烧的烛,故此被人称为明烛瓣。”
瞧着听得津津有味十分认真的鸢璃看向他时,眼里皆是崇拜,蚩浔内心雀跃不已。
为解其中疑惑,鸢璃一如既往拍着马屁夸道:“阿兄懂的真多,什么都知道,那明烛瓣附近那儿有?”
“我依稀记得我看的那本书,好像说明烛瓣埋圈,可保邪祟不侵,有镇宅安灵的功效,但其作用比起幽冥兰来说,微乎其微。”
“幽冥兰?阿浔你怎么知道幽冥兰?”鸢璃目光紧紧锁定蚩浔,观察着他脸上闪过的每一丝情绪。
幽冥兰,上古之花,只存于传说,以及…茶溯洵寝宫后门旁崖边花园里。知晓幽冥兰的仙神鬼魅极少极少,更别说它的一丝作用。
加之方才小白嗅到的冥府气息,实力至少是十二殿阎君,蚩浔又提及幽冥兰,加之先前的种种,蚩浔的所见所闻及其反应,令鸢璃不免怀疑他。
面对鸢璃的疑问,蚩浔神情镇定,毫不慌乱,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亓珩。
他不会瞧错的,方才嘴快提及幽冥兰,亓珩紧盯着他的眼神里,比阿璃更快闪过疑虑。
“亓大人莫非也听过幽冥兰?我方才提及时,亓大人好似反应有些大。”
“并未听说过,只是对未曾经过的新鲜事物比较好奇罢了。蚩浔兄的见闻远超我所想啊,佩服。不过,我也好奇,蚩浔兄又是从何得知幽冥兰的呢?”
两人嘴上恭维着对方,眼神牢牢扒在对方身上,似都想透过对方的眼眸看穿背后隐藏的所有。
“蚩浔,我问你话呢,幽冥兰你是从何知晓的?”
“也是那本书上写的,书里就顺带提了一嘴,别的我也不知晓。”
挪开视线,蚩浔将语气放软放低温言道:“咱两自幼形影不离,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阿璃记性比我好,若你都不记得这附近哪有明烛瓣,那我断然也会不知晓哪里有明烛瓣。附近悬崖虽多,但也有数,兴许能找着。”
蚩浔说得极真,令鸢璃半信半疑,但对他的怀疑也仅仅只是降低了稍许,她不信什么凡人会能哪本书里知晓幽冥兰。
现下保住蚩槐的命才是重点。
缠椛藤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们去寻明烛瓣,若想调虎离山,她大可胡诌救蚩槐的法子支开他们。
虽不知他究竟在防些什么,眼下,死马当活马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能去找。
“少侠,蚩槐就拜托你在此护着了,我们去寻明烛瓣。”
小白拉住鸢璃衣袖,“不行,深山老林里天晓得有什么东西,太过危险,我跟你去。”
“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对附近的几座山头地形可谓是了如指掌,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者,他俩可跟我去。”
“若想半途而废,你带他去就是。”
小白一语点醒梦中人,眼下就有个草木灵,还防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这深山老林多精怪鬼魅,若是贸然把凡人帝君带出去,被哪个不长眼的生吞了,就算是有八百条命也难辞其咎。
想到此,鸢璃不禁有些脖颈发凉。
“亓大人,你待在少侠身侧比较安全,或是回我家也行。寻明烛瓣,我与蚩浔去就好。”
“不碍事,我与你同去。”说着,亓珩便立刻起身走到了她身侧。
见亓珩固执己见态度坚决,不好劝解,鸢璃有些为难,找不出借口来打发他,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搪塞他。
三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各怀心思。正为难之际,小白道:“我去。”
“可是…”
鸢璃话说一半,小白抢先打断她的疑虑道:“我能对付那些东西,来回也能快些。”
语毕,小白通灵道:“你入世历劫又何尝不危险,稍有不慎,你便回不去了,我不愿再瞧见你同上次一样神识丢失。你要那破花我去找,前提是你得呆在安全的地方。我如今的本事能护你,你能否像信任宵烛那般信任我,将我看作你的神使,而不只是把我当成你娇养的玩宠。”
脑海中,小白语气逐渐失落,虽面上他仍旧保持着看他俩谁都不顺眼的死板脸。
“那…少侠路上多加小心,多谢。”
小白快速出了门,四人翻找出蚩槐家中所剩不多的烛全点了,营造出屋内人多热闹的景象,将窗门紧闭后,才安心坐下等。
屋内静得只余山中传来的虫鸣鸟叫,明明下午天色不错,此刻夜里呼嚎的风不断地拍在门板上,显得更加凄凉渗人。
蚩鸫坐立不安,两只手搭在腿上不断摩挲,“诶,你们别都不说话呀,我这后脖颈冷飕飕的直发凉。”
“你不是胆子最大了吗?怕啥?”
蚩鸫摇着头端起凳子朝蚩浔身边挪,“不是我怂,主要那不是人啊,你们三个未免也太镇定了些。挤挤,挤挤暖和些,我怕。”
鸢璃与蚩浔同坐的条凳本挨着床无法动弹,蚩浔虽有心坐在条凳边缘保持着与鸢璃的距离,这下也被蚩鸫挤得靠在了一起。
眼见挤着她,蚩浔不悦啧叹:“差不多得了。”
“好好好,就这样就这样,你本就是未来的少主君,挤挤不碍事,理解理解阿兄胆子小哈。”蚩鸫看向对面近乎靠床坐的亓珩道:“亓大人见笑,你是客我就不跟你挤了,不过你要是也害怕,可以过来挨着我。”
“少主君?”
“就是少主夫君的意思,是我们寨子里的叫法。”
亓珩来时蚩鸫还在这后山忙着救蚩槐,全然不知山腰发生的事,自然也不知他的来意,全然不知这三个字落在亓珩耳朵里有多刺耳。
一时间,气氛又再次冷了下来,为缓解害怕转移注意力,蚩鸫只能没话找话硬聊,“亓大人是我们蚩璃很好的朋友吧?亲自护送她回家,想来大人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