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她眼神示意的宫女有些受宠若惊,错愕的同时连忙将茶沏好送来。然鸢璃只微微抬眸瞧了一眼,便道:“杯上的芍药太艳,重沏。”
掌事连忙接过她奉盘中的团茶,欠身道:“娘娘恕罪,近来帝后殿新进了好些人,不懂规矩,婢子会尽快教导好。婢子这就为娘娘重沏。”
经这一提醒,鸢璃这才发觉近来这帝后殿中的确出现了不少新面孔,想是应与上回舒妃大闹帝后殿有关。
“就用桌上的紫砂壶。”
待掌事站于桌前,鸢璃小声提及:“舒氏…”
掌事将紫砂壶中的水倒掉,重新温杯洁具,开始沏茶,同时,小声回道:“舒氏全族皆已伏罪,去地下给先帝后赔罪了。咱们陛下是个…心慈的,念及舒氏辅佐的功绩,让他们都走得体面,并未受什么折磨。”
由此细想明白后,鸢璃内心也少了些负担。舒氏全族死得并不冤枉,既是如此扶萧砚安上位的人,若非背后做的事多有触怒圣颜,又怎会被萧砚安扣上这个帽子,借机处理。
对于舒妃能闯入帝后殿,事后鸢璃并不意外。帝后殿那些被精心培养的内侍女婢,若无萧砚安的命令,舒氏又何以有进门的机会。
而能在偌大的帝后殿中精准地闯到她面前来,又刻意在她殿前宣布对舒氏的责罚,不过是他想一石二鸟,让舒氏父亲的门生旧友有泄愤之处。
这才是萧砚安。
接过掌事递来的茶,鸢璃只尝了一口,便赞许道:“不错,本宫很喜欢。阿浔,你也过来尝尝。”
“确实不错,配上这紫砂壶也是极妙的。娘娘既如此喜欢,以后都叫人随时备着便是。然,茶虽好喝,娘娘还是用了早膳再喝为好。”
“好,传膳。待本宫用完早膳,再沏些送到小花园。”
待吩咐完,鸢璃便主动牵起阿浔的手,视线交融,亲密无间。茶溯洵的这张新皮子的确赏心悦目,只瞧着就心情愉悦。她算是明白,为何世间男子三妻四妾还嫌不够。
“娘娘在想什么?”他微微弯腰偏头,望向她的双眼,神情温柔,笑意盈盈。一时间,却是让鸢璃的心猛地跳跃起来。
“在想,阿浔的模样生得令人多生愉悦。若是个女子,定是百家男儿相求。”鸢璃打趣道。
阿浔被她逗笑,本是任由她牵着的手,此刻也用了力度将她牢牢回牵住。“兴许投生前臣作了弊,苦苦寻来这样一张脸,只为今生能入娘娘半分青眼。”
“那你可最好是苦苦寻来的呢。”
“臣对娘娘的回答不敢有半分虚假。若非苦苦寻来,还能是随手变化不成。作为阿浔,臣本该就是这般容貌。”
茶溯洵话里有话,外人听着不过是世间男子惯会说的情话,只有她明白,阿浔想说的是他现在的面容,是他为作为蚩浔降生前亲自挑选的面容。
“挑选得的确很成功。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前世的脸。”话音刚落,瓷碗摔碎的声响传来,将二人嬉笑打断。
循声望去,只见亓珩默默蹲在一旁收拾着破瓷片。刚靠近桌边小凳,亓珩的手便被瓷片划伤,鲜血溢出,可他仍旧快速地收拾着破瓷片,对伤口置若罔闻。
“阿槿,过来。”
亓珩放下瓷片,用略长的衣袖将受伤的手遮住,才直身回话:“娘娘有何吩咐?”
“碎了便碎了,满宫女婢,随意命人清理便是,何至于你亲自捡。”鸢璃拉过他的手,用身上的小绢为他清理血迹,刚触碰上伤口,亓珩便哆嗦着将手往回抽了抽,皱了皱眉。对上她双眸后,亓珩眉头舒展,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回来,视线转至一旁。
虽无明显情绪表露,却难掩他的委屈失落。
“娘娘,臣自己来吧,脏…”
闻言,鸢璃动作一顿,将所有人散去,唯余二人。将他伤口处理好,才问道:“阿槿怪我了?”
亓珩跪在她脚边,扑进她怀中,委屈道:“这才几日,娘娘就喜新厌旧了。”
“你不也是?你那未过门的发妻,蚩家姑娘,她才去了多久?自你入宫,你就移情别恋了本宫。”
“可娘娘知道臣的心意,从未移情别恋,臣敢对天发誓,确信娘娘自始至终都是…”
亓珩话还未说完,鸢璃便弯腰靠近,小声打断他:“往往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撕开脸来,又对谁有好处呢?阿槿,本宫喜欢你,喜欢你给本宫带来的新奇。可本宫也喜欢阿浔,也最爱本宫青梅竹马的哥哥。本宫并非贪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这世上还有许多男子等着本宫去宠幸。与其自烦,不如早些看开点,大度些。”
“大度?娘娘想叫臣如何大度?与别的男子分享发妻?”亓珩隐忍着怒气,抬头质问着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世间女子尚且能接纳夫君的三妻四妾,阿槿为何不能?”
从她怀中抽身,亓珩眼眶湿润,不停眨着眼睛分散意欲夺眶的泪水。“娘娘说得对,是臣不知天高地厚地妄想了,是臣认错了人,臣的发妻绝不是这般多情的女子。”
亓珩往后退了退,跪言:“臣唯恐此生都无法做到娘娘描绘的,大度。但臣日后会日日三省自身,提醒自己娘娘如今的身份,杜绝荒唐之举。臣的伤口已处理好,残破之身不便伺候娘娘,还请娘娘准许臣告退,换阿浔来伺候娘娘侍膳。”
鸢璃听得出亓珩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醋意。气在他身,喜在她心。
“本宫这殿里不养吃闲饭的人,一日为面首终身为面首,伺候不伺候的,可不是你说了算。亓珩,别动不动就拿伺候不伺候的来威胁本宫。小作怡情,大作…可就生厌了,亓大人。”
言罢,鸢璃又连连啧叹:“瞧瞧,亓大人这官身清高气儿想来还未放下,两个阿浔加起来都不如你醋。”
吃过几口,鸢璃放下碗筷,又道:“亓大人,念及往昔,本宫给你个恩典,是做本宫的面首,大家和和气气,长相厮守,还是回去继续做你那声名显赫的大理寺卿,你自个儿选。若留下,今个儿夜里,来本宫寝殿侍寝。若离开,只管等着次日陛下的圣旨便是。”
“臣现在就可以告诉娘娘答复。”
“亓珩,想清楚了再开口。”
“臣,叩谢娘娘。”
鸢璃丢下还未用过几口的早膳,便起身离去,前往小花园寻茶溯洵。
只见,小花园中紫藤花秋千旁小石桌上摆着好几样早膳,茶溯洵正为她沏茶。
“臣准备了几样娘娘爱吃的早膳,又亲自重沏了茶,娘娘可还有胃口尝尝臣的?”
并排坐于秋千上,秋风习习,满载着百花香气。鸢璃椅在他怀中,享受着他喂来的糕点。借着亲密的举止,鸢璃附耳低语。
而后本想找个由头助他脱身办事,谁知还未开口,茶溯洵就悄悄回话道:“都办好了。”
鸢璃惊叹道:“这么快?可你都还没离开过此处。”
“办你的事自然得快。”
鸢璃莞尔一笑,心中悲凉难掩,脑中始终记挂猜想着亓珩的选择,总是分神,一切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提不起兴趣。
良久,杯中茶汤已无过多茶味,快与水般寡淡无疑,鸢璃才稍作回神,“茶快淡了,换了吧。”
茶溯洵虽已起身,但仍不免劝诫:“茶汤虽淡,效用却是一直在堆积的,仔细茶醉,伤身。”
“那你少喝些。本宫常喝茶,自然比你耐受些。茶伤身,但于人同样有益。去吧,重沏一壶来。”
等茶之际,小花园转角远远传来萧砚安高兴的呼唤:“爱妃!朕给你带了好茶!”
循声望去,只见萧砚安身后跟着的好些个内侍,脚步匆忙,手中各捧着各不相同的小匣子。
在她跟前排成一排,站齐后,同时打开了小匣子。
“听闻爱妃近来喜茶,朕特意给你搜罗了些茶叶和器具,都是各地有名的。”
“谢陛下。臣妾用不上这般多,况且有些器具臣妾都未见过,怕是糟蹋了这些好东西。还是陛下带回去自己享用吧。”
“朕来前学过了,朕沏给你喝。”说着,萧砚安便干劲十足地拿出茶具,摆得有模有样的。“朕在搜罗这些茶叶的同时,也在帝京寻了些做茶的名手,专为爱妃做茶。”
“谢陛下。”
“去秋千上坐着等吧,站着累脚。朕还准备了些特别的送你,坐着瞧。”
瞧着萧砚安卖关子的摸样,鸢璃坐于秋千上内心忐忑,不知他接下来展现的于她而言到底是惊是喜。
随着锣鼓声响起,一个摸样俊俏的戏子唱着《鸳鸯莲》从转角处走出,唱词中讲述的皆是眷侣之间毫不隐晦的爱意。那戏子的唱功极好,能轻易将人的情绪带入。
一曲毕,萧砚安问:“爱妃觉得他唱得如何?”
鸢璃不假思索地夸奖道:“很好。”
“那便留在你宫中,专为你唱戏解闷儿。他是帝京最好的戏曲班子里出的名角儿,叫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