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粼先一步迈进包厢,弯腰与沙发上的男子附耳道,“师座,人到了。”
男子微微颔首,目光绕至白粼身后,将翟维筝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淡淡。
与此同时,翟维筝也在端详座中男子,额宽、鼻高、下颌尖,还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分明是花花公子的长相,周身气质却极冷淡。她敢断定平津城内,没有这号儿人物。
不等人请,翟维筝便径直坐到了沙发另一端,视线自垂首而立的白粼身上一晃而过,最终落在了男子眉目分明的脸上,语带娇俏,“这位爷瞧着脸生的很,是第一次来我们圣安娜?一个人喝酒,确实寂寞,不如我陪你喝两杯?”
说罢,她随手抄过一个酒杯,倒满了酒,轻巧举起,冲男子扬了扬眉。
“翟小姐,客气。”男子应着,就着酒杯喝了一口,从容示意。
听到这称呼,翟维筝垂下头,手捏着杯沿荡来荡去,晃出的酒液顺着她的指尖蜿蜒至杯底,一滴滴坠落在华美精致的地毯上,“你果然知道我是谁。真是好手段啊,我回国不过月余,就找上门来了。让我猜猜,向你透露我行踪的人,不会……也姓翟吧?”
“恕我不便告知。”男子往前倾了倾身子,双臂撑在腿上,肆意之态十足,“冒昧来找翟小姐,确实有要事相求,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有事相求?你这模样是有事相求?”翟维筝哼笑一声,掏出手帕来擦手,“说吧,你到底是姓张还是姓阎,找我什么事。”
男子看向对面,眸光渐盛,隐隐印出笑意,“你猜到了。”
“我是看的,不是猜。”翟维筝歪头,朝白粼点了点,“你这手下,时时刻刻昂首挺胸,一看就是个当兵的。直棣军里有些名头的我都认识,你显然不是。听口音你也不像南方人,剩下的就只有东北的沣军、西南的缙军,和更远的西北军。你这做派多少有些不可一世,我瞧着更像是哪家督军的公子,西北军群龙无首,你自然不是张家的就是阎家的。”
啪、啪、啪,男子扬手拊掌,眼睛微眯挤出几条纹路,“没想到,翟小姐竟如此聪慧。”
翟维筝眉尾一挑,盯着男子,扬声道,“三公子谬赞了,我只记得幼时,阎夫人可说我是顽劣不堪呢。”
男子一顿,须臾才迎着她戏谑的目光,笑了起来,“我不过夸了翟小姐一句,竟泄了自己的底。小姐又从何处、看到了什么?”
“我幼时曾随父亲去给阎督军贺寿,有幸见过阎夫人。三公子方才似笑非笑的那一下,跟阎夫人简直如出一辙。”翟维筝把玩着手帕,言语间兴致淡淡,“既被我看出来了,三公子有何事,不妨直说。”
阎令佑察觉到翟维筝身上忽然生出的一丝疏离,不由蹙眉,但还是接了话,“小姐快性,那阎某就直言了。前几日,我父亲北上,路过平津,特地去府上探望翟老爷,实则是为舍弟求亲,求娶翟小姐过门。此事,不知小姐可有耳闻?”
“自然,”翟维筝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怎么?三公子不愿我嫁到你们阎家?”
“不,我只是希望翟小姐不要嫁给舍弟。”阎令佑沉声道。
“哦?”翟维筝将帕子甩在桌上,双眸晶亮,艳唇勾起,“三公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据我所知,阎督军膝下仅有两子,不让我嫁你弟弟,那就只能嫁你咯。就算我常在国外,也听过三公子不少风流韵事,怎么三公子这是打算从良了?”
“翟小姐说笑了。你既然听过我的传闻,想必也多少听过舍弟的事,他并不是什么良人。以小姐的品貌家世,寻潘安、宋玉之流相配,亦是绰绰有余。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得处处如意才好。”阎令佑淡笑应道。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三公子如此尽心尽力地为我考虑啦?”翟维筝身子后仰,姿态慵懒,语调却瞬时变得沉厉,“我看,三公子是怕令弟有了我们翟家助力,以后会在督军之争上,胜你一筹吧。那位子只有一个,谁上谁下,可能就是你死我活呢。”
阎令佑没有立刻答话,他挽起衬衣袖口,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烟盒,拨出根烟,在盒盖上敲了敲。
一直不声不响的白粼,从暗侧走出,划了根火柴替他点烟。
咚、咚、咚。闻声,二人同时抬头,正瞧见翟维筝反手扣在桌上,秀眉扬起,眼神之中夹杂着几分狂悖,她没有说话,左手往前一递,擎起两根手指,摇了摇。
如今这年月,抽烟的女人不少,不过大都是些在风尘里打滚的,太穷的抽不起,有头有脸的门第,小姐们讲究淑女做派,就算是想抽,也会背着人些。
像眼前这位,伸手向男人要烟的,真是没见过。阎令佑的手不自觉地敲着烟盒,再加上方才与她的几番往来,他敢断定这人是个异类。
他抽了口烟,缓缓吐出层白雾,将烟盒往桌上一放,一个用力,朝着翟维筝推了过去。
翟维筝轻巧地接住了烟盒,牵唇一笑,敲出根烟,转眸看向了站着的白粼。
白粼接了阎令佑的示意,走到翟维筝身侧站定,划起一根火柴,弯腰凑近翟维筝翘起的指尖,谁知那水葱段般的手指忽而一转,夹着烟换了个方向。
她动作变换的极快。事出不意,白粼擎着那根燃着的火柴堪堪要碰到翟维筝的手背,他登时一收,直接将燃着的火柴卷入自己掌中。
“翟小姐,没烫到你吧?”
闻言,翟维筝将目光从白粼手上,移到他脸上。平静,这张脸像一汪深谭,还是没有活水勾连的深谭,明明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不怒不气,还能关切一句,真是好沉稳的性子。她看着他,嘴角渐渐勾起,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继续为小姐点烟。”说着,白粼把掌心未燃尽的火柴梗放进衣兜,刚要再取一根新火柴,却被牵住了手指。
翟维筝摊开他的手掌,掸去他掌心的黑灰,转过脸冲阎令佑抬了抬下巴,“三公子,你提的事,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想借你这下属用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