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乃仪一愣，她似乎没有想到罗城之会这么回答她。
看着罗乃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罗城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再一次被刺痛。
他真是个混蛋，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罗城之勉强扯出个笑容来，他轻轻抚摸着罗乃仪柔软的发丝，道：“乃仪，以后哥哥一定好好爱你，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你相信哥哥，好不好？”
罗城之的声音很温柔，重来一次，他一定要弥补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错事！
他不会再缺席罗乃仪人生中的任何一个重要瞬间。
他终于知道，原来罗乃仪喜欢蓝色，她爱吃甜品，讨厌酒精的味道，其实罗乃仪是个很调皮的孩子，其实罗乃仪从来都不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在罗乃仪高中毕业的照片里，不再是她孤零零一个人了，她身边站着罗城之。
“哥哥！你帮我拍照片，好不好？”罗乃仪抱着罗城之的胳膊撒娇道。
罗城之看着罗乃仪，没忍住笑出声来，道：“好，今天小公主想拍多少张照片、吃多少支冰淇淋都可以。”
这一次，罗乃仪身边簇拥着爱她的朋友，还有站在她面前一脸笑意的、爱她的哥哥。
照片拍下，瞬间被定格成永恒。
照片里的女孩笑容灿烂，她是那么的明媚可爱。
罗城之暗暗发誓，这一辈子无论自己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守护住罗乃仪此刻的笑容。
大学毕业以后，他们依旧来到了晋城，在罗城之的精心保护下，罗乃仪健健康康地长大了，她不再贪恋酒精带来的麻痹感，可是罗城之依旧每年都坚持带罗乃仪检查身体。
在罗乃仪二十五岁那年，她遇到了一个很爱她的男孩子，并决定结婚。
婚礼很快就到来了。
罗城之一直都揣揣不安，他知道这个妹夫是个很好的人，在他握住罗乃仪的手告诉罗城之他会爱罗乃仪一辈子的时候，罗城之就知道，这个人是真心爱他的妹妹。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为什么他心底的不安会越来越强烈？
这种不安感随着婚礼的临近而越发强烈。
终于，婚礼这天到了。
罗城之穿着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他慢慢推开化妆室的大门，这场婚礼，罗城之和新郎花了大心思，连化妆室都是欧美贵族风设计。
一推开门，罗城之看到罗乃仪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坐在阳台上，阳台很宽大，她坐在那里，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寂。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野，满树生机，可是无端地，罗城之只觉得心脏在猛烈抽动。
罗乃仪慢慢转回脸，她的手支着下巴，看着一脸错愕的罗城之，罗乃仪笑了笑，这个笑容看起来很温柔。
也很残忍。
“哥哥，我好看吗？”罗乃仪的头上没有带头纱，她的笑容不减，可是罗城之却从这个笑容里看到了向死的决心。
罗城之伸出手，喉咙哽咽，道：“乃仪，那里太高了，太危险了……你下来，来……哥哥接住你……”
罗城之朝着罗乃仪一步一步地靠近。
“别过来，你再敢往前一步，我立马跳下去！”罗乃仪忽然崩溃一般朝着罗城之大声喊道，她双眼血红，这一刻，她的灵魂挣脱幻想空间的束缚。
爱虽然绵延而又热烈，可是恨比爱长久。
“乃仪……”
“哥，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眼泪从罗乃仪的脸颊上滑下来，她一眼不错地看着罗城之。
“我会难过，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罗城之看着罗乃仪，倏地红了眼眶。
所以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做错了很多事，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乃仪，哥求求你，你下来，好不好，无论你想让哥做什么，哥都愿意，我求求你，你下来，好不好？”罗城之哀求着罗乃仪，此刻他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罗乃仪看着罗城之，哭着哭着就笑了。
这就够了。
两清了。
“哥。”罗乃仪擦了一把眼泪，扬起一个笑容。
“哎……”罗城之也看着罗乃仪。
“我不怨你了，好好生活，如果下辈子你还是我哥哥的话，那请多爱我，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好吗？”
罗乃仪朝后仰去，洁白的婚纱张开铺在地上，它染上了血迹，美的妖冶。
罗城之呆楞了好几分钟，才恍惚一般走到窗台边，楼下围满人群，罗乃仪睁着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上方，婚纱上的血迹是那么刺眼。
周围好嘈杂啊，可是罗城之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罗乃仪的话。
她说：“如果下辈子你还是我哥哥的话，那请多爱我，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罗城之看着罗乃仪，轻声道：“我什么都答应你……”
……
画轴破碎了。
宋玉将烤好的鱼递给鱼冬禧，道：“给，我加了点咖喱粉，你尝尝，应该没有腥味了，闻着还挺香。”
鱼冬禧接过烤鱼，忽然，罗乃仪的魂魄从画轴中飘出来，她的眼眶通红，看着鱼冬禧和宋玉二人，罗乃仪叹了口气，道：“我愿意投胎转世了。”
宋玉对于这句话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只是问道：“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事情吗，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就一起解决了吧。”
罗乃仪转头看着陆秉臣雕像，鞠了一躬，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事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把我和安栀的遗体找个地方埋葬。”
“只有这一件事吗？”
“嗯。”
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罗乃仪步入了轮回路，而鱼冬禧和宋玉的假期也随之继续。
傍晚，陆秉臣庙内。
安栀和罗乃仪的遗体被宋玉埋葬在晋城外郊区，入夜以后，陆秉臣庙里一片漆黑，忽然，雕像下面的烛光亮起，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将手中的火柴吹灭。
他的面容俊朗，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女相，可是手上的老茧以及身上健硕的肌肉无一不再证明男人是久经沙场之人。
“陆秉臣将军。”
陆秉臣一愣，随即看向身后，大门紧紧锁死，那人肯定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谁？”
“将军，叨扰了。”宋玉神出鬼没一般站在陆秉臣身旁。
“是你啊。”陆秉臣当然记得宋玉。
“将军，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只是有一个疑问，想向你请教。”
“什么事？”
“在你创造出来的幻想空间中，我所看到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吗？”宋玉还记得鱼冬禧和自己说的话。
现在，他只需要求证一点，如果这个幻想空间中所看到的记忆都是鱼冬禧真实发生过的，那么鱼冬禧的灵魂大概出了问题。
“是的，全部都是来自那个小丫头的记忆。”陆秉臣肯定地回答。
虽然宋玉心里早就已经有定论，可是在听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以后，他仍然觉得有些心惊。
其实他早就该察觉到的。
“多谢了，将军。”
“无妨。”
宋玉看着陆秉臣的胳膊，忽然道：“你开始消失了。”
陆秉臣抬起自己已经开始虚化的胳膊，无所谓般笑了笑，道：“嗯，从很多年前起，我就已经开始消失了，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后的信徒也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消失的速度在加快。”
话音刚落，庙门从外面被打开，罗城之顶着湿漉漉的西装，风尘仆仆地来到庙里，他怀里揣着一捧香。
罗城之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将香点燃，虔诚地跪在神像下，合十双手，紧闭双眼。
半晌后，罗城之睁开眼睛，轻声道：“将军，我还会来看您，愿您保佑我愿望成真。”
罗城之离开了。
陆秉臣刚刚快速虚化的胳膊渐渐停止虚化，甚至开始恢复原样。
“现在，在这个人世间又有了你的信徒。”
陆秉臣看着自己的胳膊，笑了笑，道：“是啊，人们总是想依靠神明的力量去掩饰自己的弱小。”
“神明和蝼蚁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线之隔，当有一天人们不再需要神明的力量的时候，他们对神明就会不屑一顾。”宋玉看着陆秉臣高大的神像，叹了口气，“将军，在你活着的时候，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他相信。
在剑穿透他的心脏之前，他都相信。
“不信，神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陆秉臣自嘲一般笑了笑。
如果神明真的公平，自己为什么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我也不信。”宋玉回忆着自己不算漫长的人生，“可是后来我相信了，神明或许不会直接朝我伸出援助之手，但是他送给我一份礼物，一份我人生中最珍贵的礼物。”
礼物？
陆秉臣看着宋玉，忽然道：“是那个女孩吗？”
宋玉靠近陆秉臣低声说了几句话，闻言，陆秉臣笑了笑，道：“好啊，未来如果你真的实现了愿望，记得告诉我。”
“当然。”
……
陆秉臣回忆着罗城之的样子，信徒的愿望，只有神明知道。
陆秉臣清楚地听到了罗城之向他许的愿望。
他说：“愿神明保佑我妹妹，希望下辈子我还能做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