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柳生薪以为，白小钰家会住在一个非常奢华的地方，就像电视剧里，那种带着好大院子的巨大的三层别墅。

    然而实际上，她的这次生日宴，只是在一个寻常的三居室中办的，家中只有她的家人和一个厨师，一个给厨师打下手的阿姨。

    她除了柳生薪外，也没有邀请任何人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夸张的排场嘛，我也不喜欢，就求着爸爸在这里过生日了，反正我是寿星我最大。”白小钰小声地同柳生薪解释着，整个人都看起来喜滋滋的。

    柳生薪知道，这一定只是她家的某一处房产罢了。虽然这里只是一处“普普通通”的三居室，她却能在无数小细节间，看出他们背后所蕴藏的富贵。

    她知道，这富贵是自己高攀不起的，是自己应该羡慕的，可是她却从这富贵的家人间，察觉到了他们相处的怪异。

    具体哪里怪呢？她也说不上来，就感觉家人之间很是生分，不像是一家子，尤其是白小钰面对他们时，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的。

    或许是因为传说中的“贵族的规矩”？她不确定，但是她能看出来，好朋友站在父母旁边时，身体是很僵硬的，都不如站在仆人身边时自然放松。

    明明她的父母看起来都很和蔼啊，爸爸白元儒雅风趣，妈妈林江温柔漂亮，还有……

    “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过，你还有个哥哥？”她将白小钰拉到一边偷偷问她。

    “哎呀，有什么说的。”白小钰的样子似乎很不愿意讲到哥哥，“我们俩差七岁呢，也玩不到一起啊。”

    “可是，有个哥哥哎，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生都渴望有个哥哥啊。”

    “是吗？可是我小的时候，他很烦我的，也总打我。”

    “哎呀，小孩子当然是打打闹闹了，可是你们现在也大了，他一定知道要保护妹妹，对妹妹好了啊。”

    正说话玩闹间，饭菜也做好了，大家围坐在桌子旁，为寿星祝酒。白小钰坐在中间，戴着生日帽，脸红红的，身体却是坐的板板正正。

    白元最先发话，说了一堆文绉绉的官腔，给柳生薪听的云里雾里，最后感谢了一下她的到来，“你是小鱼第一个带到家里来的朋友，她一定是跟你很好了，希望你们能一起努力，好好学习。”

    说完，他向她举起了酒杯，她也忙举着自己的果汁应和，“谢谢叔叔，我会的。”

    柳生薪：这一家人过个生日吃个饭，怎么像公司聚餐一样，这么累呢？

    他说完话后，林江又接着发言，对比之下，林江的话倒是比白元说的接地气多了，“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小鱼都13岁了，我还记得她刚出生时的样子呢。”

    听到她这样说，白小钰突然噘嘴插话道，“说的像你一直陪了我了似的，明明每年生日你都不回来的。”

    “小鱼，你妈妈……”

    “我知道，拍戏忙嘛。”她打断了爸爸的话，“妈妈也忙，爸爸也忙，所以今天你们能来给我过生日，我特别高兴，就是想让你们以后多陪陪我嘛。”

    “我的好妹妹，你要体谅爸爸妈妈嘛。”这时，原本一直很沉默的白庆禾发话了，“我不是每年都有陪你过生日吗？也每年送你礼物的，呐，这是哥哥今年给你的生日礼物。”

    说罢，他从旁边向白小钰递过去一个纸袋子。

    “哟，阿禾每年都陪小鱼过生日的吗？”白妈妈眼睛一亮，向白庆禾望了过去，“是什么礼物，打开来看看啊。”

    “额，吃完饭再看吧。”白小钰突然扭捏了起来。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害羞个什么啊？”白妈妈一伸手拿过旁边的纸袋子，将袋子中的礼物取了出来。

    那是一件无袖的连衣裙，柳生薪看到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这明显不是小鱼喜欢的衣服风格啊，她一向跳脱疯癫的，很少会穿裙子，何况是这种……额，淑女风格的裙子。

    生日礼物送一件对方不喜欢的衣服，这不是给对方徒增压力吗？柳生薪突然相信了，小鱼和她哥哥的关系并不算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每年送的都是这一类不被喜欢的礼物。

    “怎么又是裙子，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送我裙子吗？”白小钰嘟囔着牢骚道。

    “我觉得很适合你啊，依我看，你还是走这种风格才好。”

    柳生薪：……好吧，讨人厌的哥哥。

    “小鱼，许愿吧。”

    “好。”白小钰双手合十，眼神亮晶晶地，“我希望和小薪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希望我的家人能每年都给我过生日。”

    愿望中，小鱼将她放在了家人的前面，可惜她们并没有做成一辈子的朋友，甚至就在第二年，在她过14岁生日的时候，她便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那一阵子，她的妈妈刚刚查出了绝症，她每天都奔忙在医院中，这本不该成为好朋友之间的阻碍的，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医院的走廊，柳生薪急迫地上前，追问着林江，“小鱼她脑子怎么了？”

    林江顺势抓住了她的胳膊，像抓住了一根支柱，她就这样攥着这根支柱缓缓地走到椅子旁，又扶着扶手，慢慢坐了下来。

    那一刻，在柳生薪的眼中，她全然没有了电视中的星芒万丈，而仿佛已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了。

    “我也想知道，你是为什么同小鱼关系破裂的呢？”

    柳生薪并不想回忆起那段痛苦的经历，她只是抿了抿唇，不慎自然地说，“不是我，是她先同我断的。”

    “怎么可能，你也看到了她现在是有多缠着你。如果她有过什么惹你生气的地方，也请你原谅她吧，她现在认知不全的，只是一个妄想病人。”

    “呵呵，怪不得，所以她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做过的那些绝情的事，又重新跑来招惹我了。”柳生薪用力攥着拳，内心里五味杂陈，“她总是这样，肆意地挑动别人的情感，哪怕脑子都不清醒了都改不了骨子里的自私！”

    这话说的已经很难听了，可是林江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了。

    柳生薪嘴上骂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眼泪，她不想自己这幅模样被人看见，只好转过身去，冲着墙，咬着自己的拳头，小声抽噎着。

    不管怎么样，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让小鱼死，她好害怕看到手术室里有人出来，又好害怕手术室一直没人出来。

    正在焦急等待之时，路极终于赶了过来。当他看到等在门口的两个人的表情时，脸上也不由得变白了。

    “怎么回事？小鱼人呢？你们为什么在手术室的门口？”

    林江强撑起头向他看去，“边边，阿姨可以叫你边边吗？”

    路极僵硬着点了点头。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吧，很抱歉，我女儿脑子不清醒，但是你不用担心，她没有什么遗传的精神疾病，她的妄想是源于曾经的外伤，不会遗传的。”

    “为什么会有外伤呢？”

    “……很抱歉，个中缘由我不方便告诉你们……你会嫌弃她吗？会觉得，这样的恋人是个累赘吗？”

    “不，她不是累赘，她是最好的。”他摇着头，哽咽地说道，“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三年前，我带她去了A国，为她在大脑中植入了最先进的人工医学大脑，也就是你们俗称的脑机，来治疗她的妄想症，效果很好，你们也看到了，她现在已经可以独立工作了，只是很可惜，刚刚遇到了一些事故，机器被人打坏了，医生正在给他开颅取出来。”

    “还有，之前的办公室偷拍……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人再曝光什么，那张照片是我照的，也是我发到网上的。”

    “什么？为什么？！”路极震惊地质问，“你知道小鱼因为这件事有多害怕吗？你为什么要引导网友骂她？她受的网暴还不够多吗？”

    林江只是抬头看着他，没有回答什么。

    “是……因为我？你是在用这种方法逼我，不对，是逼路家官宣？”

    “抱歉，我没有别的办法。”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没有别的办法，以你们家的身份，需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吗……”

    “我离婚了。”林江突然打断他，用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路极却听出了她话中隐含的深意，她是在暗示自己，白家并不值得信任吗？

    “边边，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对小鱼是真心的。”林江接着说，“现在，小鱼的脑机坏掉了，需要再安一个新的，国内并没有这个技术，她需要重新去A国，做四次手术，你愿意陪她去吗？”

    “我，我愿意，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让他这个男友陪着去呢？难道身为妈妈的她不去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A国医疗一向很昂贵，再加上这个机器又是最先进的技术，全部手术下来需要四千万，虽然这四千万我们能拿出来，可是我不甘心……我要带着小鱼的痛，和我的怨恨，回家讨债！我要让那些罪人，把欠我们的账，连本带利都还回来！”

    听到这里，柳生薪突然上前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白家……”

    “白小钰的家属在吗？”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中断了她的问话。

    三人一齐迎上前去。

    “手术很成功，病人应该会在三小时内醒过来。因为只是取机器，并没有涉及到任何会伤害到大脑的操作，所以先不送ICU了，你们观察一下她醒来之后语言和认知正不正常，过会儿会有医生再去查看的。”

    三人听到“手术成功”后刚舒了一口气，又听到医生让观察语言和认知，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是啊，没人知道小鱼去掉了机器后，妄想会不会更加严重，甚至是变成那种彻头彻尾的疯子。

    人被送回了病房，三人煎熬地等候着，谁都没有心情再聊别的事了。

    两个多小时后，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可是第一句话，就将所有人都打懵了。

    “吴星烁，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