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顾北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他微微侧目,视线随着荆梨撤离的动作而移动,最后落在她被午后光晕包围的模糊身影上,神情怔然。
女孩身形消瘦,长发乖顺,发丝在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像蒙了层复古老旧的滤镜,如梦似幻,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
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顾北呼吸一滞,忙伸出手,试图触碰她。
直到掌心回馈的温软触感才让他稍稍心安。
荆梨握住他突然抬起的手,忙问:“还是不舒服吗?”
女孩的声音和梦里的一样温柔,顾北一时恍惚,过速的心跳久久不曾平复。
他不自觉收紧手指,将女孩牢牢攥住,低眉垂掩自己眼里混乱不堪的情绪,嗓音沙哑:“好多了。”
荆梨闻言松了口气,起身将他滑到胸口的被子往上拽了拽,目光触及大片红疹时又不免心疼。
她咽下喉间的苦涩,低声问他:“要不要喝水?”
顾北下意识点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从光里站起来的她,离开了那层朦胧的滤镜,他这才看见她脸上清晰的泪痕。
心一下揪起来,他拧眉道:“哭了?”
荆梨顿了顿,忙撇开脸,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润,倔强道:“没有。”
说罢,似是觉得难为情,她扭头扫视四周,没找到饮水机。
估计在外间,这么想着她松开顾北就要出去,结果刚迈出一步,手腕被对方用力抓住。
“去哪儿?”顾北力道很重,声音泄露着不安的急促。
荆梨诧异回头,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睛,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我去给你接热水。”她反手覆盖男人青筋浮凸的手背,安抚似的轻轻握了握,又柔声补充,“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北这才如梦方醒般仓皇松开手。
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他低头抿了抿干涩的唇,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
望着女孩逐渐走远的背影,顾北忽然长长地、重重地,呼出胸口憋了许久的一团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醒来看到荆梨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开始心脏就一直跳得厉害。
估计与他刚才做的梦有关。
是不是梦他都不太能确定。
只记得耳边传来女孩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缱绻呢喃。
以及她俯身落在他眉心的一吻。
思及此,顾北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头,那里还残存着女孩唇瓣湿润的触感。
好真实,真实到他心底也在不受控地希望这个吻是真实的。
这个念头刚起来,顾北猛地一怔,眼里弥漫起挣扎的郁色。
他自我唾弃地闭上眼,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垂落的双手死死攥成拳。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出问题了。
大问题。
不光是生理上,心理也是。
都说梦是真实心理的反射。
他现在连梦里都开始不由自主地越轨了。
也许他真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他需要在事态还没进一步糟糕前赶快拨正自己病乱的心态。
去接触其他的异性,谈一场正常男女之间的,正常的恋爱。
而不是像一只发情的公狗一样,对自己从小带大的妹妹产生不该有的欲望,以及……卑劣的悸动。
-
下午只有一堂课,荆梨干脆向班主任请了假,陪顾北打完剩下的点滴。
直到天边暮色降临,他们才从医院出来。
顾北的车还停在设计院,荆梨便打了辆车。
等车的空档,二人谁都没说话,氛围静得诡异。
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默,荆梨偏头看了顾北一眼。
男人脸色还很苍白,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在路边单手按着胸口,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既视感。
那股难受的酸劲又冒了出来,她没忍住,开口酸道:“三明治好吃吗?”
听到这话,顾北掀起眼睫望向她,对上女孩别别扭扭的模样,唇角不由牵动了一下:“好吃。”
荆梨呼吸一涩,装作不在乎地别过脑袋。
片刻后,她鼻音浓重地嗡声说:“就那么好吃,好吃到你连命都不要了。”
顾北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闻言苦笑:“如果知道那里面有花生酱我一定不会吃。”
荆梨一顿:“不知道?”但随即她又咕哝地切了声,“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看是舍不得人家失望吧……”
她越说越小声,酸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说什么呢?”
身后陡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荆梨猛地回头,双目微瞠,发现顾北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背后。
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凤眼,她不禁脸颊发烫,有种吃醋被抓包的羞赧。
“这就被吓到啦。”顾北失笑,胸膛发出愉悦的震颤。
荆梨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顾北敛了笑,继续解释:“是真的不知道,我已经快忘了花生的味道了,当时注意力也不在三明治上,吃完才反应过来。”
荆梨冷哼:“活该。”
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扬。
爱会让人一瞬间地狱,又一瞬间天堂。
很折磨,很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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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二人终于艰难地回到家。
早上出门还只有一个人负伤,没想到晚上回来两个人都倒下了。
顾北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红疹比起白天要消了点,看着没那么可怖了。
他径直瘫倒在沙发上,右臂压着发胀的额头,整个人都在诠释难受二字。
荆梨倒了杯热水搁在茶几上,按照医嘱取出定量的过敏药,弯腰靠近他,嗓音轻柔:“先别睡,把药吃了。”
男人眉头紧皱,闻言睁开眼,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忽然懒声说:“不想动。”
荆梨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那我喂你?”
顾北眸光暗了暗,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许是身体不舒服,他难得抛弃了往日在她面前的担当与逞强,露出虚弱的一面。
荆梨对照顾他这件事乐意之至。
她坐到男人身边,将靠枕垫在他脑后,伸手将掌心里的药丸喂到他嘴里,接着拿起水杯送到他唇边。
药片太苦,刚接触舌苔就快速在口中蔓延传递。
顾北急于冲淡那要命的味道,所以喝得有些快,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大幅度滚动。
荆梨盯着那处,不由走神,忘记了控制水杯送服的力道,结果一个不注意剩余的水全都倒在了他身上。
“!”
场面陡然僵滞,二人都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
荆梨率先回过神,忙抽出一大把桌上的纸巾,慌乱擦拭洒在男人胸口的水渍。
顾北懵了几秒,眼尾漾出无奈的溺笑,他试图制止,但刚要开口又不自觉停住。
他衬衫的扣子在方才的一番折腾下又绷开几颗,此时他的胸腔连带着半截腹部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水液一路滑落,在肌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荆梨擦拭的动作慢慢停下,她直勾勾的目光正盯着他的腹肌,眼睛一眨不眨,带着莫名的炙热。
注意到她的视线,顾北僵硬了一瞬,耳尖迅速充血。
他稍稍躬身,拉上分开的衬衫,面上闪过狼狈。
“没关系,正好我要去洗澡。”
他快速从沙发上起来,逃也似的朝浴室大步走去,哪还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荆梨一动不动,手僵在半空,眼前还浮动着那块肖想已久的巧克力,脑袋里乱七八糟,脸烫得不成样。
所以自然也没察觉到男人不同以往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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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刻意调低的温水下,顾北鼻息粗重,胸膛剧烈起伏,低垂的眸中满是茫然的迷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些不对劲的画面。
连带着这个浴室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蒸腾的水汽,馥郁的小苍兰香氛,坐在地上只裹了件浴巾的少女,以及少女向他祈求的可怜目光……
一切的一切,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笼在其中,扰乱着他的身与心。
理智在血液沸腾面前不堪一击。
顾北有些难堪地闭上眼,耳边是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
原来他的思想如此肮脏,欲望被挑起的手段如此低级。
……或许真实的他就是如此低级。
思及此,他颓然地长长叹了口气,自我放弃般将水温又调低了点,几乎没什么热度可言了。
他意图用凉水来浇息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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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顾北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荆梨便打算给他煮点粥暖暖胃。
没想到一锅粥都炖好了,他才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男人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上衣扣子全部扣好,领口都竖了起来,透着股傻气。
荆梨不觉撇了撇嘴,暗道这是在防谁呢。
“怎么洗这么长时间?”她问。
顾北的脸色反而比洗澡前更差了点,他没说话,沉默坐下,拿起勺子一言不发地开始喝粥。
荆梨见状也没再追问他,将一管药膏轻轻放在他右手边:“如果身上还痒就涂这个。”
顾北不敢看她,闷头“嗯”了声。
“后背涂不到就叫我。”
安静了五秒,女孩又贴心道。
“唔!”
男人慌忙搁下勺子,捂住被烫到的嘴唇,黑眸洇出湿意。
荆梨愣了愣,不由失笑,杏眼弯成月牙状:“慢点喝,刚出锅很烫的。”
顾北意味不明地飞快瞥了她一眼,心虚几乎藏不住。
恰好这时客厅方向传来来电铃声,如及时雨,他有了逃跑的借口:“我去接个电话。”
话音刚落,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茶几前,看见屏幕上显示着“辛恬”的名字。
“喂,小恬。”
顾北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听到“小恬”这个称呼,荆梨眸光霎时黯淡,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