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胡闹!”
顾北先一步反应过来,他压着声呵斥女孩,面上浮现愠怒之色。
荆梨却不管他,她别过手腕挣脱男人的桎梏,微仰下巴,宣誓主权一般,红着眼靠近谭昀:“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感情特别好。”
谭昀被眼前突发的情况惊得整个人已经傻掉了,她目光飞速地在二人之间逡巡,很快便寻摸出味来,瞬间怒意上涌。
她立刻指着顾北鼻子骂道:“好啊!你有女朋友了还出来相亲,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是吧!长的人模人样怎么不干人事呢!”
女人的大嗓门吸引了其他用餐的客人,四周顿时响起闲言碎语。
顾北额角青筋直跳,他一把箍住荆梨的胳膊拽到跟前,凝眉警告地瞪着她,眸底郁色纵生,嗓音沙哑到了极点:“荆梨,闭嘴!”
男人手上没控制力道,荆梨疼得秀眉紧蹙,但依旧毫不畏惧地回瞪他,模样要多倔有多倔。
“不好意思谭小姐,别听她瞎说,她就是我妹妹。”顾北胸膛压抑地起伏,下颌绷紧,显然在克制着情绪,“小姑娘跟我闹脾气了,胡说八道呢……”
“我男朋友大我十岁。”
顾北正解释着,荆梨不乐意地继续浇油,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打断他。
她眼尾挑衅上扬,看向男人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恶劣与玩味:“我们看起来确实很像兄妹。”
言外之意就是,他方才的辩解都是框你的。
顾北双眸微瞠,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孩,一时忘了反驳。
谭昀自然听懂了,她愈发气恼,在众人看戏似的注目下脸胀得通红,有种被人猴耍的羞愤,亏她还觉得今晚自己可能要住海景房了,结果遇到的还是个豆腐渣工程。
“渣男!”
她忿忿地骂道,还不解气,拿包离开前还不忘端起桌上的酒杯,朝二人的方向泼了过去。
顾北下意识侧身护住荆梨,任由那杯酒泼在自己的脸上。
他稍稍偏过头,垂着密长的眼睫,唇瓣微张,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鼻尖和下巴滴落,滑过滚动的喉结落入脖颈,染红了白衬衫前襟。
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被酒液侵染淋湿,竟透出摄人的性感。
“砰”一声,谭昀将杯子重重放回台面,狠狠瞪了眼二人,接着大步离开。
荆梨愣了愣,随即赶忙抬手去碰男人的脸,却被他扭头躲开。
她手滞在半空,心也跟着空荡荡的,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做的事有点过火。
但这能怪她嘛……
当然不能怪她。
一切都是顾北的错。
思及此,她掐住男人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迫使对方不得不面对自己,接着用袖子把他脸上的酒渍擦拭干净。
期间,顾北唇线紧抿,眼睫垂敛,视线失焦地落在下方,就是不看她。
赌气一样,幼稚又有点可爱。
擦到喉结时,男人捉住她的手腕,漆黑的凤眼空洞地锁住她,声线涩哑:“为什么?”
为什么要破坏他的相亲,还用那样的借口。
荆梨面无表情,任他抓着,反唇相讥:“问我为什么,我还没问你呢。”
顾北轻顿,显然没转过弯来。
荆梨轻声为他解答:“你还记得你白天怎么跟我说的么。”
“加班……”她嗤笑,往前靠近一步,凑到男人面前,二人鼻息相对,周遭的温度骤然提升,“你就是这么加班的。”
顾北目光躲闪,说不出话来,半晌他阖了阖眼,喉结滚动道:“我是怕你多想……”
“多想什么?”荆梨紧追不舍。
顾北沉默,松开她,有些狼狈地后撤,别过脸模样逃避。
他怎么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对她撒了谎。
心底那点隐秘又肮脏的心思冒出尖的瞬间就该被按死,他却毫无办法地任它疯长。
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顾北。”安静良久,荆梨低低唤他,语气里满是疲惫,“你又骗我。”
顾北呼吸一紧,手握成拳,但很快他就冷静地说:“是人都会说谎,难道你就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活得坦坦荡荡,心里一点秘密都没有么。“
荆梨心头一顿,喉头哽住。
她当然有秘密了,一个很大很大,一说出口便会粉身碎骨的秘密。
“再说了这只是个很小的谎言,微不足道,如果不是今晚恰好被你撞到,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怎么不会!”
荆梨的音调一下拔高,她忽然的情绪激动让顾北心跳一滞,诧异地看向她。
“你在相亲,意味着你想结婚了,你想和别人在一起了。”
顾北怔了一瞬,语气不自觉加重:“我想结婚有错吗,我这个年纪不该结婚吗,你到底在气什么?”
荆梨被他这幅冷硬的模样伤透,眼眶再一次泛热,杏眸湿漉漉的,带着不知名的委屈与哀伤。
二人无声对峙着。
不远处城市的夜晚灯火葳蕤,光亮倒映着女孩氤氲的眸光,江风拂起她及腰的长发,丝丝缕缕,似缠绵的藤蔓,勾起过往珍重的回忆。
荆梨眼尾可怜低垂,仰头泪光闪闪地哽咽道:“你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顾北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骗她加班这件事,不由烦躁地叹息一声,刚准备开口服软,却被对方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说过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
“难道你忘了吗?”
“……”
顾北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神色怔忪,黑眸沉沉地注视着女孩的双眼,一动不动。
心脏有块位置轰然倒塌,因年岁久远而被他遗忘的一段记忆重新席卷。
在荆梨以为留声玩偶坏掉而发烧昏迷进医院的那晚,他守在她的病床边,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温柔又笃定地许下承诺:
“小梨,你放心,哥哥就在你身边,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回忆戛然,顾北的呼吸彻底乱了,他怎么能忘呢,他是最不该忘的。
“可就算我结婚了我们依然是一家人啊。”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荆梨后退躲开。
她皱紧眉,深吸口气:“顾北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一辈子,什么叫永远不分开。”
“明白,我当然明白。”
荆梨鼻头一涩,泪水终于承受不住地坠落。
她舔舔唇,无力地垂下眼,低声喃喃:“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一辈子,永远……
意思就是只有你和我,没办法再插入第三个人。
气氛忽然降至冰点,荆梨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连争辩与指责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不再看男人一眼,转身脚步吃力地往回走。
顾北回过神上前搀扶她,被她抬手抵着胸膛往外推。
女孩嗓子里发出小兽濒死前倔强又虚弱的低吼:“别碰我!”
她始终回避着他的目光,娇弱的肩膀细细发抖,好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顾北被她呵住,哪怕她推搡的力道像猫咪挠痒,也真的僵在了原地。
目送女孩缓慢地消失在他的视线。
-
荆梨是被易梓薇送回家的,路上她一直保持着沉默,不管对方如何聊八卦都逗不笑她。
她的情绪像被抽离了,如同失了魂的木偶娃娃,眼神失焦,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开门后发现顾北还没回来,屋里漆黑一片,静得有些骇人。
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洗完澡,她瘫倒在床上,闭眼后满脑子全是今晚发生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晓顾北已经不是第一次相亲了,但心慌的感觉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
是啊……他都二十八岁了。
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大多都开始步入婚姻殿堂了,甚至还有当爸爸的。
他着急也能理解。
毕竟他自小就成了孤儿,应是极度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有个孩子温情地喊他爸爸。
可是,他越急,她就越心痛,越难过。
落寞与害怕形成今夜的主旋律,她注定无眠了。
想到这,荆梨翻身埋进被子,眼泪滚热倾泻,全部流进了枕头里。
她根本不敢想,要是顾北真的结婚了,她会疯成什么样。
她会死的……会控制不住拉着顾北一起。
一旁的手机此时忽然震动,荆梨没有理会,可那头的人不依不饶,她烦躁地伸手拿过来,隔着泪眼瞧见来电人的名字。
舅妈。
荆梨叹了口气,知晓自己闯了祸。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神情恹恹地接通。
刘春迎拔高的嗓门顿时传了过来。
“荆梨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快把你哥害死了!”
荆梨不吭声,企图用沉默来消解对方的怒火。
刘春迎又骂了一阵,见她始终一言不发,不禁又气又无奈:“舅妈知道你在想什么,害怕你哥结婚了就不管你了,幼稚啊,你都成年了,你哥还能管你一辈子啊……”
“怎么不能。”
一直安静的女孩终于出了声,嗓音嘶哑。
刘春迎噎住,唇瓣嗫嚅,心道你俩都不是亲生兄妹,顾北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