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四掌柜被带走,厅里终于安静了。
左宗宝这时注意到邬玺玥手在流血,急忙握住她的手,“娘子,你手怎么破啦?”
被当众关心,邬玺玥浑身不自在,她想撤手,但左宗宝抓得紧,她又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便忍着道:“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快快,我带你回去包扎。”左宗宝说罢向老太太躬了躬身,“祖母,二奶奶受了伤,我先带她回去包扎了。”
说罢,他托起邬玺玥的胳膊,“走吧娘子。”
邬玺玥想了想,起身与左宗宝走了。
老太太见她连个礼数都没有就走了,心里又是一阵嫌弃。
出了前厅,左宗宝心疼道:“你说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干嘛捏杯子啊,你瞧你把手伤的。”
邬玺玥可不惯着他,只一用力就甩开了手,“我没事,你现在就回去。”
“哈?回去?我可不回去了。”左宗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好不容易出来,还回去干嘛?再说那四个人不都抓走了吗?”
邬玺玥知道那些钱并不是四掌柜私吞的,背后的左宗宣才是主谋。不过,如果四掌柜把他供出来,很可能导致左宗宣鱼死网破,彻底毁了左家生意。所以不能赶狗入穷巷,反而要给他留条口子。
“你方才不是有心想放过那四个掌柜吗?”
“我……就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没必要因为几个钱,让人家破人亡。不过,你应该也有你的道理,我们夫妻没必要因为外人而争执。”
“算你清醒。不过,我打算给你个做好人的机会。”
“娘子何意?”
“你既然不想他们坐牢,那就不坐,不过,若不重罚,日后人人皆效仿,你这东家可不好做。”
左宗宝笑道:“我家二奶奶就是面冷心热,好我这就回去让他们把案子撤了。”
“诶,可你想好要如何罚了吗?”
“呃,不就是让他们把窟窿填上就行吗?”
“那是他们该还的银子,并非赔偿,更不是罚。”
“那娘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邬玺玥垂眼想了想,随后靠近他说了几句,左宗宝只觉她呵气如兰,阵阵暖风扑面而来,引得他呼吸都觉不畅。
说罢,邬玺玥看他面红耳赤,目光迷离,气得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记住了吗?”
“哎呦!”左宗宝被踢得原地跳起,捂着屁股回头瞧看,生怕被人看见。“娘子,你踢我干嘛?我都记住了。”
“那你回去吧,若是说错一个字……”邬玺玥说时举手在他眼前凶狠的一握,像是又握碎了一只茶杯。
左宗宝缩了缩脖子,委屈巴拉的又回了前厅。此时,前厅中,左宗宣正暗示众掌柜集体向老太太发难,连威胁带恳求的对一个孤寡老太施压。
“那四位掌柜少说也为左家做了十几年的工,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那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呢?”
“是啊。”
江梦珠道:“各位掌柜言下之意,就是说为左家做事多年,便可监守自盗了?”
又一掌柜道:“表姑娘现下尚不是左家人,应该还没有资格代老太太说话吧?”
江梦珠被揶揄,当时脸胀得通红。
老太太攥着手,手心里全是汗。她即怕与左宗宣及这些掌柜撕破脸,又不能就此妥协。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左宗宝晃悠着又回来了。
老太太正好借此茬开话,“宗宝,你因何去而复返?”
左宗宝往椅子上一坐,“我方才又想了想,觉得那四个人,总算为我左家做事多年,纵是有什么过错,只要认罚,也就算了追究到衙门吧。”
左宗宣闻言大喜,“宗宝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今日饶过他们一次,他们日后定会加倍报答你的。”
“报答就算了吧,亏空这么多银子,我可不敢再用他们。不过,若不重罚,之后人人效仿,也是麻烦。所以,这罚还是要有的。”
老太太皱了眉头道:“那宗宝你要如何罚呢?”
左宗宝起身在众人面前道:“首先,他们亏空的银两要如数还上。”
左宗宣道:“这是自然。相信他们不会拒绝。”
“其次,我要他们十倍赔偿所欠银两。”
闻言,在座众掌柜皆惊,“十倍呀?”
“那就是不算零头,也得二十万两。”
左宗宣道:“宗宝,二十万两,这,这未免太多了吧。”
“不多吧,仅仅半年,他们就亏空了两万两,他们可在左家做事十余年,十倍赔偿并不多啊。”
这么多银子,实际就是将过去多年积攒的亏空一并算到这半年的,本来想坑左宗宝,没想到却坑了自己。
左宗宣咬着后槽牙才没爆发,“我猜他们并没有这么多银子可以赔偿,要不让他们少赔偿一些,三倍,五倍,尚算合理。”
老太太心里想着五倍也就差不多了,可左宗宝态度坚决,“不行,说十倍就是十倍,少一文都不行。若他们嫌罚得过重,那这案就不撤了,让各行的掌柜看看,也算以儆效尤。”
左宗宣感觉自己肉疼,但还是点点头,“好吧,那我这就去问问他们,看他们是否认罚。”
“大哥别急,还有呢。”
“还有?”左宗宣现在听他说话都觉得肝儿颤。
“他们监守自盗,亏空店银,已是失信之人。这件事,我要公示于各大商会。”
在座掌柜们闻言皆惊,不禁小声交流,“啊?那他们日后岂不是再不能做掌柜了?”
“岂止是不能做掌柜,就是做学徒也怕没人要。”
“这可不比坐牢轻多少啊。”
……
左宗宣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左宗宝莫名感觉到陌生。
老太太听了倒甚是满意,比起逼他们到死路,这办法即可让左宗宣吐出一部分家当,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还不必撕破脸。
“宗宣啊,就照宗宝说的办吧。”
老太太发了话,左宗宣只能咬牙点头,“我这就去找他们谈。”
左宗宣出去时给各家掌柜使眼色,领着他们一起走了。老太太并不理会这些,而是欣喜的看着自己宝贝孙子,“宗宝,你当真看得懂那些账本?”
左宗宝摇晃着脖子吹道:“不就看账嘛,只有我愿不愿意看,没有不会看的。”
老太太喜上眉梢,双手在胸前合十,“我们宗宝真是天赋异禀,看账的本事竟能无师自通。真是先祖庇佑啊。”
于嬷嬷笑盈盈道:“方才二爷看账既快且准,表姑娘从旁出谋划策,二人双剑合璧,不仅追回亏空银两,还在众掌柜面前立了威。有他二人在,左家后继有人,老太太终于可以放心了。”
左宗宝并没有听懂这言下之意,但江梦珠听懂了,羞涩的低下头。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轻拍抚,“珠儿,方才多亏有你,宗宝才能狠下心肠报了官。”
左宗宝心里疑惑,我报官何时与表姐有关了?
“宗宝啊,今日之事能顺利解决多亏有珠儿为你从旁辅助,你可看得明白?”
左宗宝也懒得为这种事争辩个长短,只对江梦珠躬身一礼,“多谢表姐。”
老太太摇头,“珠儿所需的可不是你这一句谢。”
“那表姐要我如何?”
江梦珠的脸越发的红,老太太笑道:“你这傻孩子,都已是成过亲的人了,怎的还如此木讷?祖母先前不就与你提过,要让珠儿嫁你为妻吗?”
“啊?”左宗宝一脸震惊。
老太太接着道:“本来若无冲喜之事,珠儿此时怕早就是你明媒正娶之妻了,不过,现在你已有妻室,让你休妻你又不肯,那珠儿倒也大度,甘愿嫁来做你平妻。你意下如何?”
左宗宝刚要回绝,但转念想到明月楼里的姑娘们争风吃醋的场景,不觉联想到邬玺玥。
若她得知我要娶平妻,会不会醋意大发,对我变得主动了呢?
他眼珠转了转,“祖母,这等小事,全凭祖母替我做主便是。我房里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左宗宝跑了,江梦珠心中却有些不悦,小事?
老太太看得出她的心思,安抚道:“宗宝的性子你该是了解的,他嘴上虽满不在乎,实则是害臊了,不然你瞧他干嘛跑了呢。”
左宗宝回了院子,邬玺玥正在院子里等他,他欢脱的迎上前,“娘子,我回来啦。”
“事情解决了?”邬玺玥问。
“那是自然,小爷出马,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左宗宝往石凳上一坐,浑身透露着得意。“大哥已经去衙门找那四个人谈去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二十多万两换取自由,我觉得他们不会拒绝。”
邬玺玥暗自摇头,这傻子怕是不知道二十万两白银是个什么概念吧。
她打量他,见他红光满面的,心生些许好奇,“老太太夸你了吧?”
“那当然了。”
“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这全是娘子你的功劳了……”左宗宝说时心虚,见邬玺玥满眼狐疑,当即改口,“我一时得意忘形,就信口吹了几句,没说是娘子你告诉我的。”
“很好。”没等他承认错误,邬玺玥道:“日后有人问起,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千万别提到我。”
“这是为什么?”
“你只照做就是,别问那么多。”
“好好好,不问。不过,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该和娘子商议一下。”
“何事?”
“祖母说,要让我……娶表姐为平妻……”左宗宝眼珠转着,不时朝邬玺玥偷窥,察言观色,“不知娘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