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邬玺梅被一小军叫醒,她简单洗了把脸,将裹胸裹得更紧,更厚,头发束紧,将号炮藏入束发内,而后伪装成出城贩货的村民出发了。
直到走出营门,她回头看,也没看到罗域,而此时的罗域正顶盔贯甲站在城楼上,借着西斜的月光注视城外渐行渐远的邬玺梅。
韩庭道:“总兵为何不去送送小喜兄弟?”
罗域目光淡漠地望着城外,“有什么好送的,只凭增烦恼而已。”
纵是再怎么使自已看起来平静,可出口的话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他此刻的心境。
雷珏义皱眉,“送行怎么会凭增烦恼呢?”
罗域眼神微动,自觉语失,解释道:“他原本是个衣食无忧的儿郎,若我那日不招他入府,他也不必冒此风险,对他我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韩庭道:“总兵多虑了,为子民者,保家卫国乃分内之事,况且这是小喜兄弟自愿的,总兵何需自责。再说,他此行是成是败,尚且不能定论。”
“就是啊,说不定这将是人家小喜兄弟建功立业的机会呢。”说话,雷珏义狐疑地打量罗域,“总兵,以前从不见你这般担心一个人呢?”
“时候不早了,点兵操练。”罗域故作平淡,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丢下一句便下了城楼。
雷珏义满眼狐疑,“韩副将,我怎么觉得,咱们总兵对小喜好像异常的好,你之前说的那什么龙……”
“军营之中,不要胡说。”
见韩庭一脸严肃,雷珏义扬了扬眉毛,胡子下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随后跟着罗域下了城楼。
韩庭站在高处,远望罗域的背影,缓缓叹口气,他再望向城外时,邬玺梅已然消失在视野之中。
对不住了小兄弟,总兵受命于天,声誉不能有失,望你泉下有知,千万莫怪。
鳌军军营在距护城堡外约百里驻扎,这附近有一茶马市,是两国子民经年累月在此以物易物而逐渐形成的集市。鳌民是游牧民族,盛产马匹牛羊之物,而附近山民常以茶叶,粮食丝绸等物去换,有些甚至还私下制造些兵器用来交换。
邬玺梅穿着山民的衣服,背着些茶叶干货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市集。
这里应该就是韩副将说的地方吧。
他假装贩货的山民,寻了个地方摆摊。有人问价的时候她就胡乱应声,没人的时候她就观察周遭。眼见都快天黑了,自己摊位上的东西都差不多卖完,却仍未见任何可疑之人。
眼看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邬玺梅隐约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这盯了几天了,就没见着个像样的,都是些个老弱病残。”
“是啊,再不抓人回去,又要挨骂了。”
……
邬玺梅顺着这声音的来处寻去,发现两个打扮像马贩子的人正扫视着集市上的人低声说话。
听他们这么说,显然就是来抓人的。
终于找到了。
可是,他们却好像没有半点留意在她身上。
邬玺梅琢磨了一会儿,收了摊,故意到二人眼前晃悠。那二人目光随着她来回扫了几圈,随后相视摇了摇头,心说这个太弱,不行。
邬玺梅见他们并没有要抓自己的意思,干脆过去假装看马。
“这马不错啊,多少银子?”
“去去去,一边儿去。”
二人显然不想和她废话,可他们不抓自己,又怎么混到敌营去呢?
她把心一横,抬高了声音嚷嚷道:“你们不是贩马的吗?怎么还撵上人了?”
她的声音当即引来集市里的人注意,纷纷朝他们看来。
这二人是带着任务来的,并不想引人注意,可这不识趣的小子竟在这大呼小叫。其中一个当时恼火,抬手就想打人,但被另一个人及时阻止,并给了他一个眼神暗示,随后笑着对邬玺梅道:“你要买马啊?”
接话了?
邬玺梅赶紧点头,“嗯。”
“那你先试试吧。”这人说着将马绳递给她。
他们不怕我把马骑走吗?
邬玺梅接了马绳,笨拙的上了马。就在她上马时,她分明看见那二人眼神怪异,但她没动声色。“那我可试啦。”
二人点头,“试吧试吧。”
邬玺梅挥动马鞭,这马忽的蹿了出去,她在马上也被猛的闪了下。那二人见她这般,满眼鄙夷。
“真要抓他回去吗?”那原本要动手的人问。
另一人道:“好歹抓一个交差吧,至少有个交代。”
……
邬玺梅正艰难的驾驭战马奔驰,忽然那马像失控了般,在没有任何预兆下自己转了马头疾驰,任凭她怎么勒马缰都无用。
很快,马匹带着她到市集附近的一处偏僻处。她老远就见那两个人,一个抱着胳膊看好戏,另一个则手执一哨子。
原来他们就是这么诱拐人的。
眨眼,马奔到二人面前停下。
邬玺梅被颠到几乎散架,当放松下来的时候,她顺着马背出溜下来摔在地上,头晕又恶心的感觉,让她坐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来。
那二人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满脸嫌弃。
“ 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跟我们走吧。”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邬玺梅怯弱的样子,引得二人哄笑。
“去军营。”
“为什么去军营,我不去!”
“刚才赶你走,你不走,现在后悔也晚了!”
二人说话一左一右架起她,任凭她怎么挣扎,最后还是被带回了鳌营。
相比护城堡,鳌营显得原始且简陋。她被带到前哨见将军。
邬玺梅奇怪,既然是抓壮丁,为什么见前哨的将军?难道不是为了做苦力,搭建堡垒?
疑惑中,她被推入前哨将领的帐中。那将领只扫了她一眼,怒道:“这就是你们今天抓来的壮丁?前几天抓来的是细作,今天又抓来个弱鸡。”
“将军,外边实在是没有像样的了,都是老弱病残,也就这个看着还年轻点儿。反正也是放在兵营里充数,管他高矮胖瘦呢。”
这将军再打量邬玺梅,看他虽然是不够强壮,但显然也没什么威胁。“已经抓回来了,让他做火头军去吧。”
邬玺梅被推搡着出了营帐,又被押着走了一段,来到军营后方,一处最小最破旧的帐子。
二兵丁打开帐帘,把她推了进去。“进去。”
邬玺梅一个趔趄跌进去,抬眼环视周围,这里竟然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看样子都是被抓进来的。这些人看见有新人来并没有多意外,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她。
兵丁跟着走进帐内,环视一圈,顺便威胁一句,“睡觉的时候不许交头接耳,让我听见了有你们好受。”
待兵丁走后,帐里的人各自躺下睡觉,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邬玺梅本来还想找个人打听打听,但见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她也没敢随意与人搭话,只找了个空地学其他人躺在地上,不久因为困倦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没亮,邬玺梅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唤醒。她警觉的睁开眼,帐里的人都起身了,她也跟着坐起。
这时有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过来表情麻木的拍了拍她,“动作快着点儿,起晚了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挨打了。”
闻言,邬玺梅赶紧起来,因为这里人都是穿着衣服睡的,所以动作格外的快。睁眼也没有洗漱,就排着队出去了。
那三十几岁的男人貌似是个头头,领着他们一帐的人开始埋锅造饭。
在这期间,邬玺梅发现个很奇怪的现象。鳌军的军营很安静,纵是等到天光大亮,整个军营也只看到前哨忙碌,那些兵丁们各自穿戴铠甲,手执兵器,在吃饭前还进行了简单的训话和操练。其他营帐的人就显得很随意,有的帐子里出来的人多,有的出来的少,而且出来的人虽穿着鳌军军服,可并没有铠甲,也没有武器,行为举止也不像是军卒。
难道整个军营里除了前哨都是临时抓来的壮丁?
那打的什么仗啊?
她想跟周围的火头军打听,可大家却像木偶一样毫无要交流的意思,只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只有那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偶尔和他们分派任务。
很快,早饭做好了。有穿着铠甲的兵丁过来,在整个火头军之间寻么一番,最后目光落在邬玺梅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一指她,“你,去给将军送饭去。”
邬玺梅应声,那三十几岁的男人过来帮忙,专门盛出饭菜放到一托盘上,然后交给她。
她端着饭菜,跟着那兵丁一路来到中军帐,然后挑开帐帘让她进去。
邬玺梅低头入帐,那鳌营将领穿着盔甲正在空地上舞刀弄枪,形象上与雷珏义有几分像,但神情却透露着凶恶,看着就让人觉得压抑。
邬玺梅不敢抬头,将饭菜送到那人面前,“将军。”
那人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放那儿。”
邬玺梅照指示将饭菜放下,正要走时,他又道:“你去试了菜再走。”
又要试菜?
鳌营的饭菜很简单,早饭就是馒头和肉,做的也不怎么精致,连筷子也没有,她只能拿起馒头掰下一小块,放进口中咀嚼,然后又撕下一小块肉,都咽下后,那将军端详了她一会儿,才打发她走。
邬玺梅出去时,那领他来的兵丁正守在帐外一侧,见她时喝令道:“以后将军的饭食就你来送。”
“是。”
邬玺梅猜测,大概是因为自己看着比较柔弱,对他们来说没有威胁,所以才让自己送饭。这倒是给她提供了机会接近中军打探军情的机会。
就这样过了几天,这天晚上,邬玺梅往中军帐送饭时,老远就看见帐子里有俩人影,随着接近,她隐约听见了二人的对话,而对话内容更好像与这鳌营种种怪异有关。
她故意放慢脚步想探听其中内容。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此计妙啊。”
“这没什么,罗域依山建堡,想以山为屏,可他想不到,山道虽险却能直通营地。只待他发兵,我们便可攻其不备,断其归路。”
“哈哈哈……”
“只是那几具尸体送去,却不见他有动静,可真沉得住气啊。”
“他沉得住气,可他军中将士已然沉不住气了,前几日听说,中军帐内,几员大将已叫嚣着要他发兵……”
“站住!”
邬玺梅闷头往前慢走,全神贯注的偷听,却被帐外那个兵丁忽然喝住。
她当时站在原地,朝那两个兵丁躬身,“我来给将军送饭。”
守兵怀疑的看她一眼,“你站那儿等着。”
兵丁随后隔着帐帘报,“将军,晚饭到了。”
“送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