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眼睛流露片刻慌乱,但很快就被掩盖下去,“色子是你们拿出来的,可别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心里清楚。不过,我们并非前来闹事的,出了这个门,你们用什么色子,我们也没兴趣管。那些放在台面上的银子也可尽数留下,全当是我们少爷受教的学金。”
管事目光微动,再次扫过那仍戳在自己脚边的半截刀身,心有余悸,但他还是强作镇定道:“可是,你们破坏了我们楼里的规矩,就想这么算了?”
邬玺玥屈目扫过院中十几名打手,扯了扯唇,伸手拉起吓瘫在地上的左宗宝,“我现在就带我们少爷走,有能耐就试试留不留得住我。”
邬玺玥架起左宗宝就走,身后管事愣了瞬,立即吩咐,“拦住他们!”
众打手一涌而上,邬玺玥不待他们靠近,回手一挥,数十只圆叶犹如飞镖,转瞬划过一众打手,在众打手脸上,脖子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最后贴着那管事的耳朵边飞过,直戳到亭子后头的房门上,发出“当当”的响声。
传说中的飞花摘叶亦可成兵,竟是真的。
管事和众打手当时看呆,不敢再去阻拦,皆愣在了原地。
直待邬玺玥的身影彻底消失,亭子后那房门徐徐打开,一个年约三十几,身披斗篷,长眉细目,面带几分病态的男子手盘一串玉珠走了出来。
闻声,管事急忙起身,与众打手跪在男子面前,“爷,那小子带来的护卫是个高手,真动起手来小的怕伤及到爷……”
男子不紧不慢地坐到亭子里,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他们留下多少银子?”
“那小子台面儿上约么有五百两的银票。”管事道。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嗯,那就当他来买个教训吧。”
“爷不打算追究了?”
“既不是来闹事,也不是存心出千,不必追究了。本座又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男子握着玉珠的手,拳在口边咳了几声,“你去查查他们的底,看看是哪家的少爷。”
“是。”
“身边能有那样厉害的护卫,想来不是寻常人家。别回头是自已人。”说话间,他目光冷冷地落到脚下那女人身上,越发变得森然。“咱家想要的东西,既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把她和她男人一并拖去喂狗。”
女人当时被几个打手架着七零八落的四肢扔进了墙角的铁笼里。
* * *
自从琼楼回来,左宗宝就一个人在房里发呆,看着多少有些消沉。
顺子不安,便大着胆子问邬玺玥,“二奶奶,二爷这是怎么啦?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整个人就蔫儿了,连饭都不吃了?”
邬玺玥顺着打开的窗户看进去,“没什么,他只是初次见识到什么叫人心险恶,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说完她也回房去了,只留下顺子一个人一头雾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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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这边,晚饭时,左宗宣与张氏,孙氏说要给垚儿请个教书先生来,教他读书识字。同在桌上的云儿听了,鼓起勇气道:“爹,我也想学。”
张氏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一个女儿家读什么书?”
孙氏道:“就是,你也去读书,谁照看垚儿啊?”
云儿垂下眼睛,闷闷不乐。
左宗宣拍着她的头顶道:“云儿好学是好事。”
闻言,云儿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爹愿意让我和垚儿一起跟先生读书了吗?”
左宗宣道:“反正是请先生,一起教也没什么。只不过,你女儿家与垚儿学的不一样啊。等改日爹让人给你买《女诫》,《内训》,你只要将这些书读通了,将来不愁嫁不了个好人家。”
孙氏道:“她嫁人还早着呢,爷想得也太远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我要吃鸡腿,我要吃鸡腿!”这时,垚儿忽然闹腾着要吃,但盘子里已经没肉了。
张氏连问都没问一句,就从云儿碗里把她那只鸡腿夹走放进了他碗里,“来来来,鸡腿,吃鸡腿。”
云儿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鸡腿已经在弟弟手里,他拿着那最后一只鸡腿,还不忘得意的在她眼前炫耀,咧开沾满油污的嘴不停吧唧。
孙氏看她不高兴,不满道:“你摆个脸做什么?你做姐姐的就该让着弟弟。”
“就是,大不了明日让厨房里多做些,一个鸡腿犯不着争抢。”张氏说着,夹了些盘子里的剩菜到她碗里,“你多吃点儿菜。”
云儿心里委屈,但又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偏心,她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没用,就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圈微微泛了些红。
就只因为这个,左宗宣脸上立刻现出厌烦的神情,他最讨厌有人在院子里哭哭啼啼,因为他觉得晦气。
正这时,左宗宣身边心腹小厮富贵匆匆跑来,站在门前似乎有事要说。
左宗宣放下碗筷,从屋里出来,富贵附耳道:“小的刚得到消息,老太太已经派了人把您以前辞退的那些个掌柜伙计又请回来了,看样子已做好接手那几家店铺的准备。”
左宗宣咬了后槽牙,“哼,死老太婆连装都不想装了,这是明摆了要跟我对着干啦。”
“她要真把那些人请回来,会不会……”
“不用怕她,既然都摆到了明面儿上,让她几家铺子也没什么,只是这几家店铺她接得过去,也未必开得成。”
*
老太太听江梦珠的办法,将以前为左家做事后被左宗宣驱离的那些个掌柜伙计请回来,不仅顺利接管了那四家金店,也解了最近被几家店铺掌柜逼宫的燃眉之急。不仅如此,江梦珠还提意让老太太另设学堂,从当下伙计中挑选有资质的培养成未来的掌柜。
老太太觉得这法子甚好,便在左宅附近找了一处做学堂,让人把左宗宝也叫去跟着其他人一起学习。
左宗宝的性子自是不想去,但想到能早日与娘子洞房,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人是去了,但这十几年来养成的懒散习性,岂是一时半刻能改得了的。在学堂里没坐一会儿,他就趴桌上睡了。
负责教学的老掌柜,看着他直摇头,实在没法子,只能去找老太太告状。
老太太气急,当即让香月把左宗宝叫来,当面训斥。
“宗宝啊,郭掌柜说你今日在学堂里又睡着了?”
左宗宝沉着眼皮,一脸的不满。
就会告状,不胜其烦。
“你莫看郭掌柜,他算起来是你祖父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就连你父亲在世也得敬让他三分。如今,我已将你交由他管教,他便是你师父,你若再这般不听教导,我今日可告诉郭掌柜了,他打也打得,骂也骂得,祖母我再也不会包庇你了。”
闻言,左宗宝上前扯了老太太袖子摇晃,“祖母,我也想学呀,可我就是一坐到那儿就忍不住犯瞌睡。您说怎么办嘛?要不,我去学堂的时候,让他们给我把头发悬到房梁上,或者是,我要犯瞌睡,就让旁边人拿锥子戳我大腿。”
老太太气得直翻白眼,“你就不能自己有点儿出息?拿锥子戳大腿,亏你想得出来。那不得戳破了呀?”
左宗宝笑道:“我知祖母不舍得,那怎么办呀?”
“你这孩子。”老太太拿他没法子,赌气道:“我现下也没法子,不过,你下次若再敢在学堂上睡觉,祖母可要动家法了。”
“啊,不至于吧……”
正说话,外边来人慌慌张张的在门前道:“老太太,官府差人来,说是今日接连有人报案,不是说左家酒楼卖假酒致人中毒,就说左家金店贩卖假金,要么就是粮行的面粉里掺了白土致人肚胀生疾。现在衙门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陈知府想压也压不下去,已经接了状子,准备明日升堂,故而派了人前来知会。”
“什么?!”老太太气得直打晃。
郭掌柜怒道:“这一定是左宗宣故意安排,栽赃陷害的。他这下三滥的手法,与当年赶走我们几乎是如出一辙。”
老太太点头,“时至今日,我当然看得明白。你放心吧,我对你们没有怀疑,只是这件事,该如何应对?”
郭掌柜道:“当年,我们几个就是被他栽赃陷害,百口莫辩,要想不坐牢,就唯有答应他引咎辞职。若是这次我们离开,能化解危机,我们倒也不怕再离开一回。这也算是还了老东家的知遇之恩吧。”
“你们对左家忠心,我明白,不过,这次的事,他的目的并不在你们,而在左家。”
“这狼子,是存心要给我来个下马威。”
老太太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此刻一脸茫然的左宗宝,眼神里尽是担忧,“宗宝,如今你是左家唯一的男丁,明日升堂,只有你能去。你可敢面对此事?”
左宗宝虽没什么本事,可唯有这蜜汁自信,像是与生俱来的。他听了祖母和郭掌柜之间的话,心中难免义愤,再想到那色子的事儿,当即拍胸脯道:“祖母放心,包在我身上。假的就是假的,那些人既然存心诬陷,定然有破绽,看我明日拆穿他们的谎言。”
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好,好。明日祖母会让珠儿乔装与你一道前去,到时好有人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