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而上的这一瞥,不知为何令穆云川觉得如此熟悉。
他起身越过左宗宝重新打量邬玺玥,声音微沉,“本官是否曾经见过邬娘子?”
一听这话,左宗宝在这二人之间来回审视,眼睛里掩藏不住的醋意。
邬玺玥颔首屈了屈膝,“大人怕是认错人了,民妇自小常居闺阁,鲜少外出,嫁入左家后,唯有一次是被冤枉入狱。想来,是没什么机会与大人结识。”
左宗宝上前一步挡在二人之间,“大人,你这么看别人家娘子,是不是不妥啊。”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穆云川顿觉尴尬。他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走了。
待外人离开,邬玺玥正要回去,却被左宗宝扯住袖子,“你站住!”
哟,这口气。
邬玺玥饶有兴致地回过头,“你干什么?皮子又痒了?”
左宗宝瞧见她这眼神,声音稍稍降了些,“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是啊,见过。”邬玺玥说完就走。
左宗宝急得追上去,“嘿!你倒是不藏着掖着。在哪儿见过?干什么见的?”
邬玺玥连正眼都没给他,大步往前走,“我见的男人多了,哪能一个一个都记着?”
左宗宝气得跳脚,“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来!你已经嫁人啦,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妇道?!”
邬玺玥忽然停步,沉了脸,“你说什么?”
“我,我,我身为你相公,我连问问都不行了吗?”
话音未落,邬玺玥一把拧住他耳朵。左宗宝“哎呦”一声,身体跟着矮下一截。
“你要知道什么真相?”邬玺玥威胁道。
“就,就你为什么之前一直管我要休书,是不是外头还有什么人……”
邬玺玥手上加了些力气,“我是许久没打你,你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你打你打!”左宗宝干脆把脖子伸长,俊俏的侧脸露给她,“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得知道,我头上有没有绿帽子。”
“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没有当然最好了,若是……”左宗宝沉默了,休又不舍得,打又打不过,能怎么办?要想继续过下去,还不是得睁一眼闭一眼?
有点儿后悔问。
邬玺玥见他为个虚无缥缈的事满脸痛苦,不觉好笑,方才被冒犯的气顿时消了。她松开手,不以为然道:“我昨晚在官府见过他,还跟他打了一架。就这么见的。”
左宗宝听了这话,脸上逐渐绽放笑容,忙捂着红肿的耳朵,“真的就只有昨晚?”
“那不然呢?”
左宗宝高兴了,“不是,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不过,话说回来了,你找着那姓薛的,为何不跟我说呢?我去找陈大人啊,何需娘子冒这风险呢?”
“我也不曾想到,会半路杀出这么个人来。”邬玺玥有些后悔。
“那你可有受伤?”
邬玺玥暗暗感受了下自己的右臂,昨日那重重的撞击,的确让她到现在右手都使不上劲儿。看来,又要养上一阵子了。
“我倒是没受伤,不过,你嘛……”
邬玺玥一个冷厉的眼神抛过去,左宗宝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禁瑟缩,“我,我错了。”
一盏茶后,左宗宝平举两个水桶,半蹲在东院门口受罚。家里家丁丫鬟人来人往,看见他皆掩口窃笑,但并不敢正视。顺子紧着驱散前来看热闹的,但仍是有不断的窃笑声不时钻进左宗宝的耳朵里,臊得他红着一张脸,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最后干脆调了个头,面向了院墙。
*
回了衙门,穆云川反复回忆对邬玺玥的那一眼,越想就越觉得熟悉。
可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他又回想左宗宝在听说昨夜有人夜入府衙送信时,分明也朝她看过,那眼神绝不可能毫无意义。可是,这其中的疑点究竟在哪儿呢?
正自寻思时,穆云川手下心腹冯旗走进房内,插手道:“大人。”
“可查到什么线索?”穆云川问。
“查到了,那日刺杀大人者正是封天会杀手,代号追魂。据说是封天会中顶级杀手之一。”
“追魂……”
穆云川默念这个名字,同时也回忆起那日救下他的人。他忽的亮了双眼,那日她面上轻纱飞起,露出半张面容,不正与今日那左家娘子相仿吗?
难道,那日救我的是她……?
想到这儿,他眼神又蓦地黯淡下去。
若她们是同一人,那么她便有能力在大牢里刺杀封天会杀手。也就是说,是她故意安排了一场戏,被人冤枉是假,混入大牢刺杀才是真。
那么,左家……
不对,左家在梅陵世代相传,若与封天会有关,该早有端倪才是。
莫非,那本该嫁入左家的冲喜娘子,中途被人调包?
他立即找来衙门里的人询问了有关左家这位冲喜娘子的资料,得知她娘家就在邻江,便吩咐冯旗,“你速前往邻江,暗查邬家布行。”
“是。”
* * *
西院,孙氏步履匆忙,见着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问,“你们爹呢?”
“爹刚回屋去了。”灵儿道。
孙氏着急忙慌地跑进屋里,见左宗宣握着茶杯饮茶,冲过去将他手中茶杯拿下。
“大爷,你还有心思喝茶呢?出事儿啦。”
左宗宣知道她就是这么个沉不住气,又好事的性子,便没当回事。“能有什么事儿?”
“大事啊,大事。我今日去街上,听见有人背后说你坏话。说什么,是你故意带坏的宗宝,是你故意聚众闹事,要拆左家的台。还说你心肠歹毒,狼子野心,不念养育之恩,企图侵吞左家的家业。”
左宗宣早就听见这些话了,那街头巷尾的茶肆里到处都在说类似的故事,虽未指名道姓,但多数人都明白这些故事里的事儿。
他最初听了这些话,也生了几天的气,但后来他反而不介意了,毕竟这就是事实。反正老太太已经察觉,要这名声已然无用,更不必再伪装下去。
见左宗宣没有半点慌张,孙氏不解,“大爷,你怎么一点儿不急呀?”
左宗宣搭起二郎腿,不屑道:“说就让他们说去,哪个大人物背后不被诋毁,不被诟病。我要的不是名声,是左家的产业,赢才是重要的。”
“可是如今,老太太已经心生怀疑,她怎么可能再把左家交给你呀?只会一点一点的收回去。”
“哼,给出去的东西,想收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大爷,大爷……”这时院子里再传来声音,是心腹富贵。
左宗宣闻声走出房门,富贵附到他耳边,“大爷,小的方才从北院那边儿打听到,官府已经抓到姓薛的了,只是一直按着没有公开,不知有何意图。”
左宗宣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废物,让他躲起来,怎么会被人发现?早知道我就不该留着他!”
“这消息可是真的?不会是北院那边故意散布的吧?”
“小的已经去官府问过了,姓薛的确实被抓了。小的猜测,老太太是否念及情份,不忍大爷真的坐牢,或是在乎面子,不想手足相残之事被传出去?”
左宗宣摇了摇头,“都这时候了,还在乎什么面子,情份就更谈不上。”
“现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老太太怕投鼠忌器。她怕万一与我决裂,我会鱼死网破干脆将手上的产业尽毁。”
“那大爷打算怎么办?”
……
*
这天晚上,左宗宣摸黑去了陈氏的院子。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他左右顾盼一番,推门溜入房门。
此时,陈氏已睡下,听见声音慌忙起身,在见到他的瞬间,又放松下来,倚床摆出妖娆的姿态。
“哟,大爷舍得来啦?”
左宗宣只看了眼她胸前的肚兜,便急不可待地扑了上去,“你可知,我想你想的快发疯了。”
陈氏将他从身上推开,媚眼微侧,“得了吧,大爷若非遇到事儿,岂会想到我?”
左宗宣翻身半卧半坐地倚在她身上,“你听说啦?”
陈氏轻笑,“最近有关大爷的传闻满大街都是,我想不知道也难呀。”
“那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这重要吗?大爷院子里那么多人,哪个不能替大爷拿主意?你那正室呢?大爷去问她呀。”
“问她?她除了口舌招尤什么都不懂,她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还问她?当年要不是她谎称有了身孕,我怎么会让她进门。”
对于他的话,陈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并没有说什么。
左宗宣急道:“我的祖宗,大事当前,你就别跟我使小性儿了。我知你最聪慧,故而特意前来,让你替我拿个主意。”
“大爷做事之前不与我商议,都这时候了,木已成舟,我还有什么主意?”
“都怪我,低估了他们。我也就纳闷儿了,我安排得可谓是天衣无缝,那四家怎么就好好的反水了?”想到这事儿,左宗宣仍然懊恼。
陈氏轻笑,“那些人拿钱办事,自然是谁给的多帮谁了。”
“你是说老太太花钱收买了他们?”左宗宣摇头,“那可是诬告,是重罪。虽说他们自首减轻了罪名,可仍是挨打的挨打,坐牢的坐牢,没一个好下场。那老家伙能花多少银子才让他们宁愿受刑还自首。我觉得这事儿绝对不简单。”
“尤其是那姓薛的,他们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找着了?”
陈氏抹着左宗宣的胸脯,“木已成舟,大爷就不必再为此伤神了。眼下,大爷还是多为自己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