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作者:可乐的瓶盖   软翠最新章节     
    夕阳撒在芦苇丛中,满是金色的杆子压弯腰,随风摇曳。一行黑色人立在河道处眯着眼低声交流些甚么,时不时皱眉以示不耐。良久,在他们的视线当中,一架破旧的牛车慢悠悠开来。

    为首的沈教头大骂声上前,“怎么回事,送点货这般慢,早知道不在你们这订货,拿来我看看,若是次品我可饶不了你!”

    牛车上忙跳下一个小伙,陪着笑掀起牛车上罩着的草布,上面满满当当几个箱奁。小伙有意挡着沈教头的视线,不叫他瞧清楚箱奁动作装的都是甚么,只快速抽出其中一柄好刀,走近递给沈教头看,嘴中还吹嘘着,“大人你可看仔细,这刀打得锋利,保证兄弟们用起来顺手。”

    沈教头的火气总算压下去点,才颔首,忽见得刀柄处一点小小的裂痕,登时勃然大怒,“你看看!这是甚!”

    小伙不解踮起脚,“哪?”

    说那时迟那时快,小伙方才还憨厚的面容瞬间冷静,指尖摸着袖口里的匕首直直送入沈教头的咽喉。此处动静焉能躲过其余人的眼睛。黑衣人不由分说霸道二七,团团把牛车围住。牛车上一直坐着毫不起眼的两个戴着草帽的男人猛地一跃而下,双掌送出冷箭只取对方首级。

    沈教头焉能不知他是遭人算计,一脚踢上张戈的胸口,大骂,“哪来的混蛋敢惦记我的东西!”

    “我惦记的可不是你的东西。”裴舟渡冷笑声,大掌掀开草帽,露出张满是嗜血的脸,他大步向前。看不清如何动作便轻松将两人放倒,手中唯刀刃饮血。

    沈教头大吃一惊,暗恨遇到如此刺头,提防着迎上裴舟渡的大刀,反问,“莫不是惦记我的差事?”

    “我惦记是,是你的命。”

    随裴舟渡阴沉吐字,他的手臂快速抖动,笨重的大刀叫他舞得如同柳枝,不住翻旋晃悠。

    沈教头哪里领教过如此犀利而诡异的刀法,忙不迭到跌几步。却使得对面人得寸进尺,刀刀直指要害。有黑衣人脱身,从裴舟渡背部出手以协助沈教头。沈教头瞧准机会,反打裴舟渡腰腹。裴舟渡怡然不惧,只周身一沉,堪堪避开三柄尖刀,复将腰身扭到极低,朝上猛顶。一个黑衣人率先扛不住,虎口发麻,手中尖刀脱落。裴舟渡得理不饶人,打得愈凶。

    沈教头知如此耗下去不是办法,眼睛微眯,趁裴舟渡同其余一人纠缠之际,发动袖口暗器,淬了剧毒的针飞向裴舟渡面门。

    程岙大惊失色,才要慌忙赶来支援。裴舟渡更快一步,单手反舞长袖,毒针一一击落。

    “不知好歹!”沈教头怒极,大喝声不管不顾冲上前,刀法使得快极。

    其余人放弃对程岙和张戈的围剿,团团包裹裴舟渡。

    裴舟渡眉头紧锁,双臂发力,一手应付小啰啰一手逼着沈教头节节败退。几人对着裴舟渡四周分散落刀,裴舟渡猛然扭身,天女散花般割开一串头颅。

    沈教头大骇,知晓不是眼前人的对手,欲逃。裴舟渡快步攥住沈教头的大臂,对方怒目圆瞪,大口一张便是直直要咬下裴舟渡虎口的一块肉。裴舟渡反应极快,五指张合的瞬间急急反扣沈教头的右肘横于面前。沈教头收不住嘴,牙齿生生将自个的一大块血肉撕咬而下。

    “竖子!”沈教头吃痛大叫,吐出口中血肉还欲挣扎,猛地发力,横扫裴舟渡下盘。

    岂料裴舟渡肩头一沉,硬生生扛着沈教头一阵天翻地覆,将人活生生背摔于地。登时粗糙的石子路上鲜血四溅。裴舟渡连哀嚎的余地都未留给对方,脚尖勾起地面上掉落的佩刀,抛掷半空后单手捏住,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含恨滚远。

    程岙心惊地啐口,“老东西,霸占扬州粮仓这么久,罪该万死。”

    “都收拾干净,别叫那头的人发觉。”裴舟渡擦也不擦刀身的血渍,眼皮不动地反推刀身入鞘,甩出的血点子蘸他一身,偏身着玄衣瞧也瞧不真切,只那股血腥气浓重腥臭。

    “是!”众人敛去方才或怒或笑的神情,齐刷刷站直冲着裴舟渡恭敬作揖。

    裴舟渡随手取来搁置在牛车上的草帽,漫不经心盖在面上,虎口处的血就着牛车上枯黄的野草擦擦。

    张戈忙吆喝着老牛快跑。牛车一步三颤地驶进暮色里头。两岸连着充满烟火气的灯火,照应着裴舟渡的半面脸也带着橘色。

    牛车稳当当停在余府侧门,这里没有管事看守,带着腰牌便能叫小厮开门,夜间进出方便许多。

    裴舟渡脱下味道颇冲的披风,倒些香料盖味,扭头吩咐,“这几日仔细余孽的动向,切不可错失良机。”

    “属下省的。”

    交代完后,裴舟渡也无话,顶着月色自推开木门,不承想他才将手搭上门栓,听得一软糯的女声。

    “柳郎君严重,不过是举手之劳。”

    “余三娘子不知,若非您的银子我母亲恐怕难捱过此劫。小娘子的大恩大德柳某永生难忘,若小娘子不嫌弃还望收下柳某的一点小小心意,这些是我最为得意的画作……”

    “柳郎君不必妄自菲薄。”

    树下的裴舟渡眉头稍拧,侧目看去。几尺处借着藤萝遮掩的两人其一不是姜妙筝还有谁?

    姜妙筝方才说的温婉,掖着帕子还要说道些甚么的时候,不经意瞧到柳从简身侧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她扼住喉咙里的惊呼,不由得踮脚往那望去。

    柳从简因她的动作也狐疑左盼。

    一时间,三人的六目相对,无言。

    柳从简原是堂堂正正上门谢过恩人,虽挑在夜间场所也略显草率,然决计光明正大。可现下叫裴舟渡平白无故地撞上,倒显得他和姜妙筝有些不合规矩。

    “我——”

    “你——”

    姜妙筝和柳从简同时开口,两人又齐齐住口。

    这下柳从简更觉他浑身哪哪都透着不自在。

    裴舟渡收回眼,一个字都未说,径自推门入内。

    有裴舟渡这一搅合,姜妙筝歉意冲柳从简笑笑,“抱歉,家中远方堂兄,我还是早些回去罢,夜间露气重。”

    “是我思虑不周,应当请娘子去茶楼一叙。”柳从简忙作揖赔罪。

    姜妙筝抿唇低头,浅浅晃动耳垂上的金丝藤萝耳坠,尖尖的下巴因她动作变得小巧可怜,大眼默而不语。

    柳从简脸煞时通红,自觉无礼不敢再看。

    姜妙筝垂着脑袋快步回门。

    红豆在心里暗暗叫苦,最怕这等尴尬的场面,不承想还是出现,只盼两位公子都切莫发现异样。

    “二哥。”姜妙筝快走几步,总算追上,明亮的大眼里含似关切,“二哥回来得这般晚,可用过晚膳?”

    “吃过。”

    裴舟渡的步子大,姜妙筝得两三步并作才勉强追的上。

    “二哥,我下午在后厨自个捣鼓些梅花糕,特给二哥也送去一份,二哥尝过后记得告知我味道如何。”

    裴舟渡偏头,“我不喜甜食。”

    闻言,姜妙筝也不觉尴尬,反倒颇为认真迎上裴舟渡的视线,“那二哥欢喜吃何,我都会做。”

    裴舟渡不语。

    “二哥若是想起来再告知我也不迟。”

    说罢,姜妙筝将在舌尖盘旋了半晌的话恰到好处地抛出,“方才是我远方的兄长,二哥若得空,我也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在扬州多个照应不是。”

    裴舟渡眉头稍拧,含糊不清嗯了声。

    话到这,两人恰走到垂花门。黑压压的树影绰绰约约,模糊勾勒着姜妙筝曼妙的身姿。她犹来不得说道别,裴舟渡便左转去往他暂住的院子。

    修长的影子流于石板路,长身带着弥于暗夜的森然。

    姜妙筝忽扬声,俏生生弯弯唇角,“二哥,好寐。”

    裴舟渡脚步不减。

    从垂花门到含章园的路便快许多,路上人迹也罕至。

    回到屋内,姜妙筝脱了绣鞋舒舒服服躺在软塌上,余光瞥到桌面摆着的鱼缸,里头一尾锦鲤游得格外欢快。她支起身子,顺手拿起桌上的玉如意逗鱼,面上挂着的是静谧的惬意。

    “姑娘,方才奴婢见得盛公子出现,真是骇了一跳。”

    姜妙筝撇开玉如意,往后稍仰,“知晓你受惊了,明儿老夫人寿宴你多吃些。”

    红豆赫然替姜妙筝解去发钗,不到戌时,便吹灯歇息。

    隔着老远,裴舟渡立在窗边,手心里攥着封帖子。上头画着不算精细的小小梅花,底下小心翼翼措辞:

    ——不知二哥是否吃饱,特做些梅花糕给二哥做夜宵。望笑纳。

    帖子下面竖着一盒三层高的食盒,里头满满当当是各色精致的梅花糕,瞧得出主人的耐心。

    裴舟渡翻来覆去看几眼,嗤笑着撇了帖子往榻上一趟。从那日坐马车能瞧出余筝是怕他的,这不稀奇,怕他的人多了去。难为余筝怕还眼巴巴凑上来,胆量原也没那般小。

    只想了几息,裴舟渡就抛之脑后,转而惦记的是沈教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