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为父就告诉你这权力有多好，这么说吧！哪天朕喝多了，说一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第二天就会有人献上一本书，里面考证说上古时候，太阳升起的方位其实是称为西方。”萧选也走过去靠着柱子坐下。

    “哪有这么荒唐？”萧景桓在他背后苦笑道。

    “怎么没有，想想你大哥一家人，还有林燮满门，他们不就是因为朕才会……”萧选的眼睛红了起来。

    “那，父皇后悔了吗？”萧景桓问道。

    “都发生了，后悔又有何用！”萧选低下一直扬着的头颅：“景禹、林燮、晋阳、乐瑶他们都回不来了，还有七万个孩子。”

    “那我母妃呢？”萧景桓有些不服气。

    “说实话，你的母妃玲珑公主，朕从未放在心上过。可是，朕看到你出生的时候，便心软了，将你交给皇后抚养，只有她才能护着你长大。可是，随着你长大，你的模样随了你母妃，性子却随了朕，这让朕越来越不安。”萧选似乎在喃喃自语。

    “所以父皇，我这造反也是逼不得已，在知道母妃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我害怕你驾崩的时候，顺便把我也一起带走。以前我是为了权力为了皇位，可这次举兵造反，是为了活命。”萧景桓哽咽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

    “你怎么能有如此想法？”萧选有点失望。

    “父皇，咱们都这步田地了，你刚刚还说我性子像你的。”萧景桓苦笑道。

    “也是，咱们还是真真切切的父子，性子都一模一样，想法也是如此。”萧选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优秀的长子被自己亲手扼杀，剩下的儿子们都差强人意。

    父子俩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后他们都忘了时间，最后都流下了泪，权力哪有想象的那么好！

    他们倒是岁月静好了，外面却是为祁王和赤焰军的案子吵翻了天，由纪王和言阙主持的特殊朝会，对如何定性其实也就是萧选在这个案子里面扮演的角色和承担的责任有了分歧，闹了好些天都还没有结论。

    穆青倒是很轻松，他不能与萧选的案子沾上任何关系，所以这会他一心一意的帮助姐姐准备出征渝国事宜。梁国朝局动荡，第一个动手的国家必然是渝国，这次穆霓凰亲率新组建的穆王府骑兵，在余贤作为军师的情况下，越过两国边境长驱直入渝国境内，攻打渝国国都邺昌（瞎编的，邺城和许昌各取一字），将渝国的主战派打死打残！

    而南境这边，通过与楚国的谈判，由穆王府和楚国共同组建的水军在秘密训练，由萧景睿和宇文暄统领，他们将会在穆霓凰北征的同时，将从楚国境内的大江进入大海，然后北上从海上突袭东海国，将东海国灭掉后，国土归梁国所有，而修建的盐场，两国平分利润。

    借助这次军事胜利，召集各国使节前来金陵商议关税同盟的事情。余贤根据红袖招调查的结果，对于短期内军事统一并不看好，只能另辟蹊径，先在经济上实现统一，最后再寻找机会通过战争和谈判逐步兼并各个割据政权。

    这个操作在现实中有一个案例，那就是德意志第二帝国。经济先于政治上统一，最后通过三次王朝战争，使得一个名存实亡的国家有了具体的体现。

    这个过程会很长，好在梁国的基础不错，穆青他们也还年轻，不过统一的那一天，余贤是看不到了。

    出征事宜筹备完成后，朝堂关于祁王和赤焰军谋逆案的争议有了结论，是余贤出手了。

    萧选不知道自己来这大牢里有几天了，言皇后和高湛派两个小太监来伺候他，却被萧选轰走，他是皇帝不是废人，当年跟林燮和言阙行走江湖什么苦没有吃过，更何况这牢房比他的宫殿还舒服得多，每天不是看书就是跟儿子聊天。

    直到这天，言阙扶着一个病怏怏的年轻人进来说是探监，狱卒提着两个食盒跟在身后。

    “朕的大限到了？”萧选看着言阙和梅长苏问道。

    “还早着呢！定案了，文书已经写好了。在这之前，我和小殊来找你聊聊天。”言阙多少年没有这么跟萧选说话了。

    “可以，景桓也在旁边呢，让他一起过来吧！”萧选点点头。

    片刻后，四个人被安排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狱卒把言阙带来的酒菜一一摆上后便离开房间。

    “大梁的断头饭可没有这么丰盛啊！”萧选自己抢过一对筷子先吃起来。

    “不是断头饭，我们呢吵了好些天，后面发现我们能斗得过你，却注定要输给皇权。”言阙拿起酒壶给三个人倒了酒。

    “还有小殊的呢！”萧选把一只酒杯拿在手里。

    “舅舅，当年我跌入梅岭的万丈冰崖，中了毒，不能饮酒了。”梅长苏很是抱歉。

    “小殊啊！我呢心胸狭窄，完全没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气度，害死了这么多人，到了晚年成了孤家寡人，别说皇位，连国家都要亡了。”萧选说着站起来把手里的酒倒在地面。

    “舅舅，这些天朝臣们吵架的时候，我也全程旁听。想想以前，表哥和父帅把我保护得很好，让我太天真了。”梅长苏苦笑道。

    “表弟啊！天真是表哥我才对，父皇让我去跟三哥作对，我真这么干了，你也是进入金陵就是打算让老七踩着我上位，若不是秦般若，我估计早就被你算计惨了。”萧景桓这边也笑了。

    “什么，小殊是打算让景琰争储啊！也对，你们两个从小光屁股长大的。”萧选此刻有些错愕。

    “都是过去了，不也没成功吗？景琰被逼着带兵攻占刑部扣押刑部属官的时候，我心都凉了。”梅长苏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你害怕他跟景禹一样对不对？”萧选说着夹了一口菜。

    “景琰比景禹差远了，你也清楚景琰一根筋，若不是被逼急了他也干不出这种事。”言阙看到话说得越来越离谱赶紧出面转移话题。

    “言阙啊！是我对不起你和乐瑶，还有皇后！你呢看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些笔墨纸砚，我写些东西，等我死后，写下的东西，是撒出去还是烧了，你们看着办。”萧选看着这个曾经的好友感慨万千。

    “人都还活得好好的，怎么想到死后的事了。我们呢不白要你的皇位和国家，你可要好好的活着，看看以后梁国会是什么个光景。”

    若说不恨是不可能的，比起杀掉萧选偿命，言阙更想让萧选看到梁国的另一条路。

    “噢，说来听听。”萧选来了兴致。

    ……

    多年后，梁帝萧选的遗作公布，序章里便是他和五子萧景桓，外甥林殊和丞相言阙坐在牢房里交谈的内容。世人皆觉得不可思议的，原来在这个时候穆氏高祖便已经谋划统一天下了。更诧异的是他们之间恩怨纠葛复杂，却能坐在一起平心静气交谈。

    一位被羁押待判的皇帝，一位刚刚发动兵变失败被抓获的皇子，一具背负雪冤使命的半残之身，一位有着无数传奇经历的实权文官，他们坐在一起描绘并畅想着这天下光明未来的夜晚。

    是这片土地上，几百年黑暗战乱统一前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