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快速解决矛盾,最简单的方法并不是找人拉架,而是放出矛盾双方共同的敌人。
哪怕双方的仇恨已然不死不休,但在共同的敌人出现那一刻,一切就都可以谈。
这并不是一致对外,更不是深明大义,这就是最基本的人性。
因为共同的敌人不仅对他们有威胁,更对他们有好处。
张辽的战术起了作用,这是他对夫余最终的决战,如果夫余不应战,他就在城外耗着,耗到城内分出胜负为止。
若是让城内对砍的双方中任何一方和张辽对峙,他们都非常乐意,但是很显然让他们共同坚守就是痴人说梦。
战书被应了下来,三方各怀鬼胎……
当城门打开,一队队枪盾兵整齐而出之时;
当一匹匹战马从山间踏出之时;
当弓箭手射住阵脚之时;
当连弩架在盾牌上之时……
象征着荣耀的军旗是将士们的指引,重逾万钧。
却又轻如蝉翼,山中微风拂过,便惊得猎猎作响。
军鼓响彻群山,不分彼此地鼓舞着士气,却因分属不同,让人心烦。
一匹匹战马在军阵中飞驰,一道道命令如雨直下……
是时候了。
张辽来到阵前,他很不喜欢这次征伐,所做的决定让他感到厌恶,是时候终结一切了。
“擂鼓,搦战。”
一声令下,传令兵呼啸而出。
不多时,战鼓从沉闷忽然变得高昂,节奏激烈处竟然隐隐有些刺耳。
一员战将打马挺枪,径直向夫余军阵前冲去。
夫余人见状立命弓箭手放箭,谁知战将不闪不避,狂笑一声冲至战场中央。
轻带缰绳,潇洒回转,挑衅的话脱口而出:
“尔等狗贼!不知恩义教诲,不尊尊卑礼仪,既然冒犯了殿下,天兵所过之处,皆是尔等骸骨铺成的道路!一众宵小安敢有志气在阵前鼓噪?何人出来与我一战!”
战将长枪指向夫余战阵,眼神睥睨,豪气冲天,可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堪比用嘴刨了夫余人的祖坟。
夫余人也是人,这要是没有回应那还当什么兵?
只见夫余阵中同样冲出一将,脸色黑中带红,显然被气得不轻。
此人应是夫余勇士,手持一柄大砍刀,来了也不答话,兜头劈向了右军将领。
长枪对长刀本就劣势,加之此人怒火攻心,右军将领料定他会使出十二分力量,不敢硬拼。
长刀临近,只见他夹了一下马腹,战马吃痛立刻蹿了出去,恰好躲过一击。
夫余人得理不饶人,没有须臾停歇便纵马追击。
不得不说夫余将领的骑术了得,战马也是一等一的好马,三两步便追上了右军将领。
大刀武开,这利刃就磨向了右军将领的脖子……
可惜他势头虽猛,招式却不精妙。
右军将领听得脑后风起,矮身低头,长枪忽然从腋下刺出,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刁钻狠辣。
人肉趋前,利刃向后。
长枪从左胸直透右背,连枪杆都卡在胸腔之内足有半尺!
见此情景,右军鼓声愈发高亢,压得夫余人连气都不敢大口喘息一下。
“还有谁……卑鄙!”
右军战将取得了战果本想好好炫耀一番,谁知夫余弓手一轮箭雨又至,逼得他不得不后撤躲避。
第一轮那是警告,这一轮可就要杀他了!
见到右军战将吃瘪,夫余士气略有回升,而且只会作战的明显不是个糊涂蛋,自知斗将是赢不了的,便立即下令全军进攻。
两千对两千,右军自然不可能退却,鼓声开始变换,兴奋逐渐变得沉稳。
“令:一校派两曲兵马左右抵住。”张辽一边下令,一边仔细观察夫余人的军阵变动。
这次他不光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摧枯拉朽。
夫余没有中军,排了一个“品”字阵,步卒左右各一个方阵,弓箭手居后。
想来夫余折了一将应该是急了,竟然一上来就让全军出击,连弓箭手都移动了阵型。
张辽的应对却非常周密,这次来的一校可不是先锋死士,而是他的中军主力刀盾兵,装备齐全,全身铠甲,两曲四百人足以应对。
人未至而箭先到,双方尚未接触,夫余便仗着弓箭优势率先出手,企图压制右军。
然而这些举动全在张辽的预料之内,之间他抛出令旗大喝:“传令!压住速度!”
“传令,再慢一些!”
“传令,原地防御!”
张辽一而再、再而三命令两曲士卒减慢进军速度,最后干脆不让他们动了。
双方相隔足有两百多步,右军只走了不到五十步,夫余人却足足走了一百多步。
“御!”两名都尉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
轰!
铠甲摩擦的声音由刺耳变成了轰鸣,一面面盾牌立于胸前,一柄柄利刃在缝隙中探出……
两曲四百人,他们的对手却足有一千多。
人数的差异在他们心中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麻烦的是想要执行张辽的命令,他们就没有阵型可言。
两道单薄的人墙被铸造起来,敌人越来越近,从缓步前行逐渐变成快步冲刺。
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动人锋利的武器、狰狞的面孔、以及嘈杂的脚步。
近了……更近了……
还剩两步!
只见夫余士卒高高跃起,长枪狠狠扎向右军士卒。
单薄的河堤无法抵抗惊涛骇浪,胜利似乎唾手可得!
可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就在高句丽人发动攻击的瞬间,右军将士们也做出了应对。
一些士卒开始后退,另一些则举起盾牌准备硬扛。
单人坚守的阵线瞬间化作二十个小阵,当夫余士卒第一波冲锋没有奏效时,迎接他们的是严密的阵型中探出的一柄柄连弩。
突突突突突……
什么精准,什么杀伤,统统不要!
连弩以最快的速度击发着,射完的刹那小阵开始移动,如同绞肉机般向前绞杀着所有胆敢靠近的夫余士兵。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哀嚎不断……
四十条血路瞬间铺设好地基,并在不断的加固着。
“令:一校全部压上,二校分出两曲左右包抄,击其侧翼!快!”战机不等人,张辽当机立断。
一校剩余三曲兵马接到命令后迅速展开阵型,小跑着补上了防御的漏洞,将夫余人马全部堵死在了阵线之上。
一时间右军占尽优势,阵线缓缓推进,夫余人节节败退。
但是这优势并不明显,混战开始后夫余人甲胄的优势逐渐显现,右军不仅要面对坚硬的敌人,还要应对要命的羽箭。
叮叮当当声固然悦耳,受伤的闷哼同样络绎不绝。
减员从未停止……
夫余的统帅是个不错的对手,他将一切都赌在了自己的弓箭手身上,弓箭造成的杀伤确实超越了拿着长矛的步卒。
可他的对手是张辽,张辽也有自己的杀手锏,而且张辽要的不是击败他,而是在这座坚城面前围歼所有夫余士卒!
“骑兵,出。”
必杀的一招就要在关键时刻使用,现在便是关键时刻!
正面战线不动分毫,侧翼双方已然接战,夫余的弓箭手就是一块肥肉,右军的骑兵则是已经将血盆大口张开的饿狼。
一曲骑兵,张辽居然让孙青亲自带队。
两百余步,眨眼间便已到跟前。
孙青大刀挥舞,招式刚猛至极,带起的残肢飞向空中三丈有余。
马蹄践踏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弓箭手,连带着他们的弓箭一起踩碎踏平。
长枪刺穿身躯,马刀斩下头颅。
弓箭手几乎在一个照面便被屠戮殆尽,夫余步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回援。
胜负已分,夫余士气将至冰点,再无可堪一战的勇气,战场上只剩下一面倒的屠杀。
吗?
公平只有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才会出现,而这本身就是不公平。
骑兵正在清理最后的一些负隅顽抗者,城头上忽然洒下一片箭雨,目测足有上千。
“退!”孙青不敢犹豫,立即率领骑兵脱离战场。
果然,武德在战场上是最常见、也是最稀有的,夫余人根本不遵守约定,竟然下令城中守军进行支援。
见到了支援,夫余士卒从绝望中升起一丝希望,让他们升起了逃跑的勇气。
城中守军也算是够意思,见骑兵跑远后立即打开大门接收溃军。
张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紧绷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很好,非常好!
他要的就是不讲武德,因为自始至终他也从未想过遵守什么武德。
“传令,让后营开始攻击。”
张辽向传令兵吩咐一声,手上却取下了长戈的布套,独自一人打马冲向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