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阳回过头，就看到背后人群之中还站着个黄衣的姑娘，许是两人目光撞上，那女子慌忙转了头去看一旁屋子里窗框，仿佛那窗框格外漂亮似的。

    这样的“跟踪”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从李平阳进了城门就开始，到眼下都快走到西市了，那女子就在背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走，弄得“神仙娘娘”格外不自在。

    要是非要把她甩开，自然有的是主意，但是李平阳转念一想，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女子，又刚刚遭了欺负，自己何必那么决绝地躲开她呢？

    不过多少耐心都有耗干净的时候，等到眼见着都瞧见西市门头了，李平阳总算受不了，回过头三步并作两步挤到她面前：“哎呀你这人，打早上开了城门你就跟着我都跟了两个时辰了，你都不累的吗？”

    那女子见她回头，连忙抓住她的胳膊：“神仙娘娘！你可愿意帮我了！”

    她仿佛不觉害臊似的，就这么喊了起来，惹得往来路人侧目。

    李平阳倒是不自在起来，拽住她压低声音：“有你这么喊的嘛？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神仙精怪啊？我骗那个恶棍的，怎么你还信了呢？”

    她想把手抽回来，又被那黄衣女子一把拽住。

    桂香强撑住些气势看着她：“神仙娘娘要是不愿意救命，我就！我就跪下来磕头，抱着娘娘的腿不让您走，让这满长安的人好好看看热闹去！”

    李平阳一个头两个大，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做了好事居然惹上麻烦，连忙拉着桂香钻进小巷子里：“我的祖宗哎，你有你的事情，我也有我的事情。我在城外不过是路过凑巧救下你，你怎么反而赖上我了呢？”

    桂香嘴巴一撇，却险些掉了眼泪：“我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我唯一的亲人在长安被人杀害，我这次来就是来送她回老家去的。”

    李平阳一时接不上话，片刻后语气软了不少：“那你也不能赖着我啊，我是来讨债的，你这样跟着我我怎么上门要钱去啊？我着急用钱呢！”

    这话本来是要推脱的，却不想桂香听到之后反而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似的，抬起头巴巴地望着李平阳：“神仙娘娘是来讨债的？”

    李平阳不明所以，倒也顺着戏回答下去了：“不然呢，那人欠了我的钱，跑到长安来，我怎么能饶他，自然是要把钱要回去的——你别喊我神仙娘娘的，那是诳那恶棍用的，你这么一口一个，喊得人怪害臊的。”

    “那就好办了！”却不想桂香闻言没有放弃，反而笑了起来，顺手掏着包袱：“那人欠了您多少钱？多少钱我都给您！不够我就去凑去！”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装银子的小口袋，着急地往李平阳怀里塞：“您点一点，快点一点，看看少了多少。我回了村里就去找人凑去！”

    李平阳推着手匆忙把钱袋子往对方手里推，就这么僵持了好一阵子之后，李平阳叹了一口气，望着面前女子通红的眼眶和迫切的眼神：“这样吧，这事儿是我非要管的，我也认了栽好人做到底。咱们去前面茶楼吃点东西，你把事情对我一一道来，我看看能帮则帮，若是力有不逮你也不至于心里总空抱着希望。可好？”

    桂香闻言，总算是笑了起来，低头连连作揖：“多谢神仙娘娘，多谢神仙娘娘。”

    “都说了别叫我神仙娘娘，哎，算了……”

    长安城，胡家酒肆往来客人络绎不绝，二楼玉门关雅间中坐着一对女子，其中着粗布的一位递了一两银锭给店家：“店家，我们是从外地来长安的，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就，来四两烤骆驼肉，再上一壶醉花红，一壶波斯红玉。再选几个你们店里的时令菜，余下权当做你的小费。我们姐妹团聚说体己话，你们上了菜便不要打扰我们。”

    小厮肩上搭着毛巾，堆着笑连连答应：“那二位夫人稍坐片刻，咱这就去后厨吩咐给两位夫人上几个咱们特色的菜，包管让您吃得好呢。”

    等到小厮推了门出去，桂香才惴惴不安地隔着桌子扯了扯李平阳：“神仙娘娘，这一两银子数量可不少，娘娘您……”

    李平阳摆摆手，将一个钱袋子隔空丢给了桂香：“不用心疼我，是用你的钱买的单。”

    “我的……”桂香打开钱包一数，果然少了一两银子。

    桂香将口袋重新系好，隔着桌子递给李平阳：“那这剩下来的您也收着吧？”

    李平阳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这些酒菜就够了——我可不像那位老人家，喊着叫人家变卖家里宝贝沽酒喝。你且说明白吧，你有什么冤屈非要叫我来帮忙的？”

    “多谢神仙娘娘，事情是这样的——”

    “我叫桂香，家中还有一位姊姊名为梨香。我们家世代在长安为张家工作，父母生下我们两姊妹便早早离去。阿姊精明能干，跟着张家的大小姐入宫，眼下那大小姐已经做了皇后，阿姊也跟着飞黄腾达，成了宫里的红人。而我因为笨手笨脚，性子又倔强，主家便给我分了些地作为嫁妆，嫁给了一个农户，两人日子过得虽然平淡倒也不错。”

    李平阳一愣：“难不成你姐姐伺候的是张皇后？”

    “正是！正是！”桂香连连点头。

    李平阳仔细想了一阵，暗自嘀咕了一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你继续说说，你让我调查何事啊？”

    “回神仙娘娘的话，这几年因我夫家在长安城外，加上阿姊又在宫中伺候娘娘，我们姊妹许久不曾见面。可是就在三日前，宫里忽然传了消息到我家，说阿姊在宫中为了从刺客手下救下娘娘，被人杀害了。”

    “哦？你可是要我调查死因？”

    桂香摇摇头：“刺客害了姐姐，自然有大理寺去查案，我求神仙娘娘，为的是另一件事情——求求娘娘，能不能把阿姊的尸体偷出来让我带回去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