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二)
作者:天誉旭日   九十年代后最新章节     
    车站里,最后一趟班车已经开走,邓老师在车站门口转悠,准备找辆摩托车坐回到放自行车的地方,再骑车回家。想不到一次好好的约会,最后是如此落寞的收场,下次见面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一想到这里,他就心里泛酸。

    回到下午女孩摔倒的地方,自行车还在,付了钱,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女孩子摔倒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邓老师庆幸当时的果断救人,如果自己漠不关心地从旁边经过,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只是为了救人,而让青芸久等,最后连面都见不着,内心又不免失落。这样一面失落一面欣慰地骑行于乡道间,邓老师的内心五味杂陈,车过石仔桥时,差点撞上了引桥上的桥墩。情急之下,急忙紧握车把手微调方向,车身擦着桥墩而过,大腿侧的裤子破了个洞,皮肤也被擦伤,火辣辣的痛。

    西沉的太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把天边的云层染成金黄色,桥下的河面粼粼金波流淌,多么美的乡村黄昏。邓老师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复杂的情愫已将他缠绕,织成厚厚的茧,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让他感受不到外部的变化。

    掌灯时分,邓老师带着一身的疲惫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哥哥启茂正在院子里抽着水烟筒,见他进门,抬起头问:“吃饭了吗?今天玩得开心吧?”

    邓老师默不作声,停好车,低着头进厨房舀水洗手。

    启茂放下烟筒,跟着进了厨房,邓老师正洗手,裤子的破洞在灯光下特别显眼。启茂心里嘀咕怎么回来不声不响的,遇到什么事了。他轻声询问:“今天遇到什么事了?饭热在锅里,先去吃饭。”

    菜是过年前腌的腊肉炒蒜苗,大白菜。邓老师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启茂坐在边上也默不作声地枯坐,一时屋厅静得有点尴尬。

    吃完饭,邓老师搬凳子坐在启茂前说:“哥,看来我们都没结婚命!”

    启茂诧异地看着他说:“你没事吧?怎么尽说昏话!”

    邓老师便把约青芸看电影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因为救人而错过与青芸见面使他无法释怀!启茂听他讲完,安慰说:“你能在别人有难时首先想到救人,这是难能可贵的,青芸知道的话也会原谅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今天也累了,去洗澡早点睡。”停顿了一下,启茂想起裤子的破洞,询问邓老师:“你裤子怎么弄破了。”

    邓老师笑嘻嘻地说:“回到石仔桥的时候,精神恍惚擦了一下桥墩!”和哥哥聊了之后,他精神放松了很多,心情也没有原来那么压抑。启茂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他如此痴迷青芸有点担心,却又不好说出来,怕自己的感觉错误。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毛毛细雨,青芸坐在堂屋,看着天井屋檐上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檐阶上,滴滴嗒嗒地响。见不到邓老师,使她既失落又有点担心。失落的是满怀期待最后却见不到邓老师,担心的是怕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回到家里,她就一直留意,看能不能从村民的口中或哥哥的口中听到什么有关车祸的新闻。还好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应该就可以排除车祸了,因为对于车祸,村民是最敏感的,而且又是国道,大家经常走,如果真有车祸,村里很快就会传开。既然不会是车祸,又会是什么原因使邓老师失约呢?如果仅仅是一些生活琐碎就失约,那自己在邓老师心中的份量就太轻了!越想越乱,青芸觉得爱一个人真是太纠心了。

    想不通干脆不想,她站起来看着外面的雨景,天空墨黑一片。在漆黑中,村子远近高低不同地散落着的瓦屋中漏出点点昏黄的灯光,大地湿冷而寂静。这样的夜晚最适宜窝在床上看书,想到这里,她走进房间,从书架上取下高尔基的《在人间》,爬上床做书虫。想不通就先放低,生活还要继续,向前看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第二天早上,本已经停下的雨水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来。经过雨水的洗礼,大地焕然一新,远处的山峰云烟缭绕,山色沉凝苍翠。近处的铜锣河已经涨满了水,仿佛河堤变矮了,浩浩荡荡的黄汤滚滚绕过村口流向远方。红墙青瓦的房屋掩映在绿树翠竹间,如水墨画一般清新淡雅,让人有种陶渊明诗中所写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出尘脱俗感觉。芒果树已开花,远远看去如一树花火,花香混在寒雨里迎面吹来,让青芸不禁雅兴大发,随口改了宋朝词人秦观的诗句“嫩寒锁梦因春冷,寒气袭人是花香。”

    青芸心情大好,拿了伞便走进雨雾中,惹得身后九婶担心的呼喊:“你这傻丫头,冷着了怎么办!快点回来。”她摆摆手仍自顾自的向田野走去。

    田野里,溪涧边,芳草萋萋,流水淙淙,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青芸撑着伞,婷婷娉娉走成了一道风景。

    举目四望,一畦畦的菜地,卷心菜、荷兰豆、蒜苗……长势喜人。在雨水的冲洗下显得更加娇嫩欲滴,青的、白的、绿的富有层次感,生机盎然,看着就想吃,满满的成就感。

    青芸想起了邓老师,那时他们在晚霞中,走过青草没脚的田埂,埋头菜地里摘菜,欢声笑语。在河边散步,畅谈人生理想。在她洗菜的时候,他丢石子溅起的水花落在秀发上引起的打水仗……

    现在茫茫的田野,只有她一人形单影只的走在田埂上,心中升起的孤独感,让她倍感落寞。不免有种哀怨,感叹不知要他有什么用,需要他的时候不在身边,想找个人倾诉都难,约看电影又见不着。她开始怀疑两个人到底算不算恋爱关系,偷偷摸摸的何时才是尽头。

    雨水落在瓦片上淅淅沥沥的声音把邓老师从梦乡中叫醒,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又下雨,外面的河水应该涨满了吧,今年春耕就不愁水田没水了,他内心嘀咕着,打了几个哈欠,悉悉索索的开始穿衣服起床。

    窗外下着毛毛细雨,看样子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邓老师坐在窗前准备晨读英语,无奈心情烦躁,读了一会没有感觉,干脆放下书本,看着窗外的雨景发呆。昨天见不着青芸的失落感又死灰复燃,怅然若失!青芸会不会因为我的失约而生气呢?她怨我吗?他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在这寂寥的山村雨景中,青芸会不会像是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撑着伞走在雨雾中?越想越心情浮动,看不进书,就练字吧。他在笔记本上写下:

    《雨巷》

    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如果青芸在就好了,可以和她一起欣赏雨景,一起看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是一种甜蜜的温馨。

    门外有年轻女子的声音问:“邓启先在家吗?”邓老师一激灵,不会是自己的痴心感动了上苍吧,青芸来了吗?他急忙站起来,走出房间,大门口外站着一年轻女子正向屋里张望,原来是被救姑娘的姐姐。刚兴奋起来的心情又一次跌到谷底,出于礼貌勉强挤出笑容说:“我就是,进屋里坐,你妹好点了吗?”

    年轻女子点点头说:“好点了,我爸说等过几天病情稳定了再转去县人民医院,毕竟那里的医疗水平比较好。”顿了顿,脸带歉意接着说:“不好意思,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秀兰,我妹叫秀梅。那天是和她骑车去逛街,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还好,遇上你这样的好心人,我妹才有救。真是谢谢你。”

    邓老师边斟茶边说:“这是每一个人遇到了都会做的事,不必言谢。”斟完茶,看着桌面上秀兰买来的礼物说:“你真是太客气了,来玩就行了,何必买那么多东西。”宾主两个,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