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就希望……”

    韩秋的话语显得无力起来。

    尚未说完就被路鸣泽打断。

    “希望是很美好的事物，可它也终将化为碎片和泡沫。”路鸣泽忽然不像一个魔鬼了，他疲惫且乏力，“它并不神圣，也不永恒。”

    “可他是主角。”韩秋很笃定地说。

    “生活中的主角么？”路鸣泽也有自己的局限，雨不再停止，稀里哗啦地砸在雨伞上。

    他挪开雨伞为韩秋全部挡住，自己则暴露在暴雨下。

    淋得像路边的野狗。

    他也的确是条野狗，圣经中象征圣子的存在，此刻只能以这种不人不鬼的方式出现。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你越把他往前推，他越是会回望港口的方向。亡命之徒才会无路可退，我愿意与你合作，不是因为那两份权柄。”

    路鸣泽语气平淡，缓缓道来：“我怎么会在意逆臣的力量呢？那般薄弱的力量。我想看看你是否能做到，用你那拙劣的方法，我曾用过的方法。哥哥在他自己的生活里，一直都是主角。他生活的圈子就那么大，如果遇到危险，就割让一些，再割让一些。只有没地方立脚，他才会考虑往外走。”

    “你能激起他的好奇心，却激不起他的动力。”

    韩秋望向路明非，这家伙的眼睛正在恢复清明，“他是圣灵，对么？”

    “呵呵呵呵呵……”路鸣泽干笑着：“圣灵是他的选择，而不是必然的结果。你不希望我牺牲谁的性命让他成为亡命之徒的话，就向我保证一件事。”

    “我以为你打算取消合作。”

    “算是，当作各自的一个底线。我会隐瞒你的事情，同时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也要帮我保护好哥哥。”

    “我？我很忙的。”

    “但路明非会走向与你一致的终点。”

    “你还想让谁死呢？”

    “不知道。”路鸣泽用路明非惯用的动作，耸了耸肩，“谁又知道呢。大概我会把他自己送上绞刑台，他很怕死的，让他一直与死亡斗争，兴许会有用处。”

    韩秋看向远处的一团黑暗里，从进入这片街区开始，他就察觉到了躲在冥照中的酒德麻衣。

    “我尚且需要耶梦加得才敢和全世界的混血种周旋，你是真想让他死啊……”韩秋明白了路鸣泽的意思。

    “一直都有人希望他死去，他的作用会越来越小，带来的利益大于风险。你将一切都提前，我也可以。但我狠得下这份心，你狠不下。”路鸣泽说。

    “如果你真要这样做，我会尽力护好他。”韩秋答应了下来。

    “谢谢。”路鸣泽刚要转身，又回过头来，凑到韩秋耳边，“送你个礼物吧，你曾让哥哥去寻找身份和往事，你也可以寻找。哥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也不知道吧？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会告诉他的，就现在。”韩先生说。

    韩秋还想问点什么，一转头，路鸣泽已经消失不见。

    但有什么东西被刺激到，一本新的，无名的书在韩秋脑中开始翻阅，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记忆片段。

    一切回归正常，路明非蜷缩在地上哀嚎，后背上长出的膜翼在慢慢收回去。

    “虽然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但我真的很不爽啊……”韩秋嘟囔着，随手捡起一个木邦子，“老路，我想揍你一顿，但又怕把你打死了，那就只能让你再保持一段时间怪物的状态。”

    上杉越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摸不清是韩秋的学习能力太强，还是本来就会。

    与王将所奏出的声音一般无二。

    “上杉越，带绘梨衣先走，我会尽快跟上。”韩秋将乌鸦的位置说了出来。

    接下来是抒发不满的时间，享受暴打主角的快乐。

    绘梨衣和上杉越在这里，韩秋放不开。

    “你疯了吗？”上杉越知道路明非发狂的时候有多恐怖。

    “我要是连他都搞不定，谈何说他不争气，我亲自来。”韩秋低声自语，朝上杉越比了个“ok”，旋即大声喊道：“绘梨衣需要治疗，别浪费时间。”

    听到此话，上杉越不再犹豫。

    韩秋只觉得清净了，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路明非好不容易要从龙化状态脱离出来，又硬生生被韩秋拽了回去。

    “路明非，你不是珍惜你所拥有的那点东西吗？他们迟早会离开的，你将孤身一人。”

    “你不是习惯了孤独，习惯有人保护吗？可总有一天，你要独自面对。”

    “我今天就告诉你了，接近你是因为你的特殊。你以为我把你当朋友？”

    “你丫的也配？”

    “赵孟华在电影院表白那次，我一早就知道结果。我就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去争一争，哪怕输了呢？”

    “你都已经够丢脸，还在意再丢一次吗？”

    “你真把老唐当朋友吗？老唐在学院看到你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世界上有多少个人，对于老唐这样的孤儿，滔天愤怒下，见到你却能有所收敛。但你却杀了他，你不问这个世界该是什么样子，你只相信那些教给你的事情。”

    “你tm怎么不该天真的时候这么天真。老子当年也没你这么天真啊！虽然我也相信过一些童话，我也被人欺骗过。”

    “好吧……”

    韩秋停下了废话，梆子声也停止。

    路明非重新回到了该有的状态，那眼中的火似是要燃烧这个世界。

    “我做错了，我承认。师兄的话我没有谨记在心，给你选择的权力。我觉得主角就该怎么样怎么样，但我忽略了，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书里的角色，是活生生的人。”

    龙化后的路明非再次冲向韩秋，捏住韩秋的脖子撞到墙壁上。

    “路鸣泽也错了，我也错了。我管不着他的错误，我只需要管好我自己。”韩秋捏住路明非的手腕，鳞片在巨力下有裂开的声音。

    “你不想拯救世界就不想，我想拯救就拯救。如果运气好，或许我们还能患难与共。”

    “被人骗着说，用生命交换力量。好吧，也不算骗，对你而言，爱自己的人，基本上与自己的生命紧紧相连，分不开了。”

    “我放过你了，就当放过我自己，我们好好当朋友。我想当英雄，因为我没当过，很多东西只有在这里才能体验到。”

    “你不想当，也正常。生活不是意淫小说，所以生活才具备挑战性，更有畏惧。”

    “我还真是回到少年时的心态了，自己即世界。我年少时觉得就该去挑战，去打破，去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往前，那些胆怯的家伙都是脑子有坑。后来我一样都没做到，我被困在了自己的世界，出不去。”

    “我这一生的勇敢都停留在了年少时光，往后只有怯懦，如果不是这一趟，或许我真的会永远怯懦下去。”

    “最开始我很不理解的，为什么自己会有强烈的回家欲望，明明不是自己的家。这里很精彩，我也过得更好。”

    “后来我慢慢知道，我这个人啊，跟你一样。你心里是一个死小孩，我心里是一个热血沸腾杀不死的二13小孩。那个小孩在嘲笑我，在呼唤我，我累了，我倒了，但他还没有，他对那个世界咆哮，等待下一次冲锋，我是逃离战场的士兵。记忆里，我第一次缺考时，明明理智告诉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感觉心脏难受，有什么东西在刺痛我。”

    韩秋的大部分话说在中途都进入无声的状态，那种奇怪的力量阻止他说一些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可他依旧想说，哪怕在心里。这不是什么道理，只是韩秋的心里话。

    他只对韩先生说过心里话，但现在想对路明非说。当作自己做错事情的补偿，也当作劝告。虽然这个状态的路明非听不懂，他也因为突然的失声说不明白。

    “我有继续勇敢的理由，希望你也能找到这样的理由。陈雯雯说你长大了，越长大，就越要勇敢。”

    “别怕。”

    韩秋使出浑身力气，在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呼喊：“韩先生！给我加大马力，哪怕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