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瑟尔去见头领，天黑了才回来。这期间，泰拉逽、图拉森、苏旺比、汗巴纳都被喊了过去。

    当时泰瑟尔先走一步，泰拉逽拄着拐杖，一边走一边和图拉森、苏旺比、汗巴纳聊得热火朝天。

    缪什卡看着长子离去的背影，目露欣慰。欣慰长子没有再消沉下去；欣慰，他的两个儿子或许没有那么兄弟情深，但彼此间却也是互相帮持的。

    哲拉从外面进来，头领说正事的时候她不能在场。

    抖掉身上的雪，她小心翼翼地问：“头领找泰拉逽是有什么事吗？”

    缪什卡只一句：“泰拉逽的事你不要再插手。”

    哲拉闭了嘴。

    ※

    雪季最冷的几个月，帝玛塔战士会在部落边缘巡逻，也会进入森林捕杀猎物，寻找珍贵的，只有在雪季才会出现的草药。

    不怕冷的女人和少年也会在部落里活动。遮天蔽日的风雪也困不住帝玛塔人在雪季为生存所做的努力。

    天生自带抗寒属性的帝玛塔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一代代锤炼出这片大陆最为顽强的生命力。

    不过这些都跟穆仲夏绝缘，只是风与朶帐亲密接触的嬉笑，都令他下意识（冷得）抖三抖。

    第三部落这一年的雪季，在出征的战士们回来后，却变得比以往更加忙碌了起来。头领部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加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部落变革中。

    穆仲夏把毛皮鞣制、皮革处理的最先进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写在纸上，还细心地画了步骤图，一遍遍念给图拉森听。直到他背下来并且可以通过步骤图一步不差地描述出来。

    牢记于心的图拉森从部落中挑选出合适的人选，把统一收集起来的皮料按照穆仲夏教给他的方法进行分类、鞣制和保存。

    用皮革和骨头制作食用明胶的方法，穆仲夏也用同样的方法讲解给大巫，由她组织部落里最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

    对穆仲夏的那些计划，缪什卡和大巫毫无保留地表现出绝对的支持与信任。有头领和大巫背书，有穆仲夏在部落的声望做保，头领部落的族人们对穆仲夏的这场变革也都积极配合，哪怕很多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期间，穆仲夏继续加紧对部落族人在伊甸语和文字上的培训。上课的学生从原先的30人增加到了50人。

    上课的地点也从穆仲夏原本打算转移过去的阿必沃的朶帐，改成了大巫的朶帐。大巫的朶帐和头领的朶帐一样大，可以满足50人上课的需要。

    汗巴纳和苏旺比冒着风雪跑了一趟左右象王领地，随后，左右象王领地各派了20人来头领部落学习。

    苦寒的雪季，第三部落头领部落的帝玛塔人却在狂风暴雪中搭建新的朶帐。人多力量大，不畏严寒的部落战士和勇士们在耕地边的空旷地上搭建起了数个大型朶帐，那是部落的“作坊”。

    地面早已冻得坚硬。穆仲夏提供了大量又粗又长的钉子把这些“作坊”牢牢固定起来。白色的作坊在暴风雪中隐现，却承载了某种第三部落对未来的希望。

    只要这些作坊出产的东西能让他们从伊甸商人手里换来比以往多一半的物资，这一刻的辛苦与冰冷也值了。

    奶酪、香肠、毛皮鞣制、明胶熬制、皮料加工这些都分别在相应的作坊内处理生产。阿必沃负责奶酪朶帐，古安负责香肠朶帐。穆仲夏又制作了两台香肠机，共三台香肠机日夜不停地转动。

    不是穆仲夏手里没材料，只能制作出这三台，而是调味料跟不上，目前只有穆仲夏的种植朶帐有产出。待到暖季，部落会开垦出更多的耕地来种植调味料。

    泰拉逽负责冶炼房，现在的他可谓是干劲十足。尽管严寒令他的断腿容易生冻疮，即便如此，他每天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今天的冶炼计划。

    他的心如冶炼房一般火热。他没了腿，不能再上战场，但他还有用，还能为部落尽一份力！

    穿戴好，泰拉逽拄着拐杖先去了姆妈的朶帐。拜热和古安都已经起来了。古安正在做早饭，泰瑟尔进来后先在门口扫掉身上的雪，见女儿还在睡着，他一边轻喊了声古安和姆妈，一边摘帽脱裘袄。

    泰拉逽把自己的口粮拿来这边一部分，每天早晚他过来吃饭，午饭在冶炼房吃。耶合现在是彻底住在了拜热这边。

    泰拉逽没时间照顾女儿，哲拉不管早饭。她午后过来帮拜热收拾，准备好晚饭就回去。古安和泰拉逽“下班”后回来吃晚饭。

    泰瑟尔和泰拉逽之间的关系还是那样淡淡的，倒也不是说两人关系不好，而是泰瑟尔的性格决定。

    加上他与泰拉逽要做到事情没有太多的交集，兄弟两人每天见面的时间远不如泰拉逽与古安见面的时间。

    古安现在与泰拉逽这位长兄倒是十分的熟稔了。

    两人吃完，拜热就催促他们快走吧，她还洗得动碗。耶合还在睡着，谁也没打算把她叫起来。

    同去冶炼房的族人在门外喊了，古安和泰拉逽穿戴好后一起出门。古安单独骑一匹马，泰拉逽需要族人带他去冶炼房。拜热站在窗边目送两个孩子走远直至看不清，这才离开。

    泰瑟尔的朶帐，穆仲夏在处理材料，制作取暖器。对于到底有没有觉醒术法能力，忙碌的他暂时还没时间去验证。

    有了冶炼房的支持，早就把部落交给他的废弃的术法物品全部拆解利用完的穆仲夏也没有材料断供的烦恼。

    穆仲夏做不了大型的术法物品，做不了术法热武器，但基础的术法物品，包括小的术宝箱他自己带来的工具都可以制作。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材料，而是术法卷轴。一旦术法卷轴用完，那才是真的麻烦。穆仲夏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觉醒了术法能力，就算真的觉醒了，要怎么利用他也是一窍不通。

    朶帐里只有穆仲夏和木宰。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阿蒙达就和小伙伴们去帮忙处理骨头了。

    荒兽入侵，造成了部落数百位帝玛塔男儿的死亡，但同时，也给第三部落带来了大量的皮料、兽骨、裸石、兽筋、兽肉、兽油等等许多资源。

    一些荒兽的内脏和器官还是珍贵的药剂材料。在亚罕，除非是完全不懂事的孩子，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尽自己的力量。

    取暖机的整体结构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最细致的部分。首先，要先设计术法阵的位置，确保启动术法阵之后取暖器可以正常运转。

    之后就是使用术法卷轴，把不同作用的术法阵打入设计好的位置。

    穆仲夏做取暖器已是熟能生巧。取暖器需要3个术法阵。一个术法阵是启动阵，一个术法阵是控制阵，最后一个是控温阵。

    启动阵顾名思义。取暖器启动后，控制阵确保取暖器在启动期间保持一个平均的温度，控温阵用来调控温度。

    伊甸取暖器的控温按照穆仲夏的理解只有两档，低档大概在20度左右，高档在26度左右。通常，术法物品的启动阵上一定会有一枚术法石。

    但并不是说有几个术法阵就需要对应几枚术法石。取暖器只需要2枚术法石。香肠机有三个术法阵，也同样只需要2枚术法石。

    启动阵术法石启动后，控制阵自动作用，控温阵上的术法石用来调整档位。2枚白色的术法石可以保证取暖器可以连轴转使用约15天，还是很节能的。

    当然，这是对级别低，且耗能低的术法物品而言。诸如热武器那样十分耗能的，就很费术法石了。

    术法石的来源有三种途径。

    一是自然生成的术法石矿。亚罕本地出产的术法石都来自于亚罕的术法石矿。

    二是来自具有术法能力的荒兽和魔兽体内。荒兽和魔兽体内有裸石。不能直接拿来用，需要术法师的术法凝炼能力转化为可提取其内能量的术法石。

    亚罕没有术法师，无法凝炼裸石，每年亚罕数量庞大的裸石都被伊甸的商人用极低的价格收购走了。

    而这些伊甸商人回到伊甸后，再以翻至少十倍的价格转卖给术法师公会。术法师工会统一凝炼裸石，变成伊甸需要的术法石。这些被凝炼的裸石摇身一变就成了帝玛塔人要斤斤计较来使用的白色、黄色和绿色术法石。

    最后一个来源是术法师本身。

    术法师利用转化皿和术法师的术法凝结能力，把元素材料中的能量转化为术法石，这种术法石被称为转化石。

    转化石对术法师的术法凝结能力有很高的要求。术法凝结能力越高的术法师，转化的能力就越强，可以转化的转化石的数量就越多，转化石内存储的能量也就越高。

    转化石的颜色为金色。金色越纯粹，转化石的品级越高。伊甸有转化石品级检验仪器，转化石的品级分为1-10级，1级最低，10级最高。

    转化石因为能量比术法石更纯粹，常常用在对能量消耗巨大的地方。诸如机车、通讯、城镇供暖、大型防御型热武器等等。转化石这种高级“石头”在亚罕是绝迹的。

    穆仲夏很快在两台取暖器上设计好需要的术法阵位置，然后放下机械工具，拿起一根术法卷轴。

    之前使用术法卷轴，他都是凭借穆希留给他的记忆挑选出他需要的卷轴，装入卷轴枪中直接使用。

    这回，作为穆仲夏，他第一次仔细查看手里的这根术法卷轴。这是一根初级卷轴，卷轴上的术法阵并不复杂。穆仲夏打开术法灯，灯光下，卷轴上的术法阵线条更加的清晰。

    术法师用自己的术法能力在空白兽骨上镌刻术法阵。术法师使用的术法笔不同于机械师的机械笔。

    术法笔是用转化石和某几种特定材料，由机械师制作而成。因为术法笔中具有转化石的能量，所以才能用来凝结各元素，也就是所谓的术法凝结能力。

    术法笔中转化石的能量用完，就需要再更换一根术法笔。所用转化石的级别越高，术法笔也就越高级，也越耐用。

    到底什么是术法凝结能力？穆希的书中有几本术法学的基础书，但上面都没有说怎么进行术法凝结，更多的是术法理论、术法与机械结合理论。

    术法凝结是术法学的专业课，机械学学生不需要学习。穆仲夏缓慢转动手中的术法卷轴，眼睛盯着其上的术法阵线条。转着转着，他的手指一个明显的停顿。

    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穆仲夏再次盯紧了卷轴上的术法阵线条，一条柔光色的线条出现在术法阵上。线条缓慢“流动”，仿佛细胞在血管中流动后被放大到肉眼可见。

    穆仲夏的手指再次一顿，柔光消失了。心脏的跳动变得剧烈，他盯着卷轴好半天没动作。

    打盹的木宰抬头：“呜……”

    穆仲夏放下卷轴，回头：“没事。”

    歪着大脑袋盯了会儿穆仲夏，木宰又趴了回去。

    回过头，做了几个深呼吸，穆仲夏把卷轴装入卷轴枪。给两台取暖器打好阵法，启动后确定可以正常使用，穆仲夏写了一张便签，回头：

    “木宰，你去阿必沃那儿一趟，把这个给他。”

    木宰爬起来走过去，仰头。穆仲夏把便签塞进一个兽皮小包，然后挂在木宰的脖子上，在帮木宰打开门。

    木宰嗖地就窜了出去，穆仲夏迅速关门。泰瑟尔回来后，穆仲夏外出时他都是抱着他，不让他的脚着地。

    若是去冶炼房，泰瑟尔会用兽皮裹紧他，然后骑马过去。穆仲夏也每天坚持用蛇油，他手脚上的冻疮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

    没多久，有人在外敲门。开门后木宰先窜了进来，阿必沃在后。

    便签纸上穆仲夏写的是“2个取暖器”。穆仲夏让木宰去喊阿必沃，就是让他回来一趟，把取暖器拿走。

    “这两个取暖器先拿去给你伊莫。”

    “嗯。”

    香肠朶帐和奶酪朶帐在一起，这么冷的天穆仲夏就不让古安跑这一趟了。让阿必沃喝了一杯热好的芒木奶，穆仲夏才放他走。

    帝玛塔人也会把兽奶做成奶饼用来储藏，但味道和穆仲夏做的奶酪是天差地别。没有糖和先进技术的奶饼，口感偏硬，味道带着一股芒木奶的奶腥气。

    坐回工作桌前，穆仲夏又拿来一根术法卷轴研究了起来。刚才他研究的是一根启动卷轴。这一根术法卷轴是用在武器上的灼焰卷轴。术法武器的灼烧效果就是这么来的。

    他学着刚才的方法，集中注意力盯着卷轴上的术法阵线条，不一会儿，淡红色流动，如一条细细血丝在兽骨镌刻的术法阵上流动。

    眨了下眼睛，卷轴瞬间恢复“正常”。穆仲夏单手撑着头，心情复杂。他应该十有八九是觉醒术法能力了。

    术法学院的学生并不避讳在别院的学生面前讨论镌刻术法阵的心得。作为“书呆子”的穆希每次都会竖起耳朵认真“偷听”。

    在穆希的记忆中，术法师可以直接在术法物品上雕刻术法阵，但那对术法师的能力要求很高。

    一旦手抖或出了差错，术法物品就报废了，需要机械师去修复。所以保险起见，术法师通常都是先在卷轴上雕刻术法阵。

    镌刻的方式就是调动术法元素。被调动的术法元素会成线形。镌刻时，“线”不能断，一断就意味着镌刻失败。

    线形……

    沉淀了一番心情，穆仲夏再次拿起灼焰卷轴。他带来的术法卷轴迟早有用完的一天，如果他能自己雕刻术法卷轴，哪怕他只会雕刻最基础的术法阵。在亚罕，在这片苦寒的大地上，也足够用了。

    穆仲夏把灼焰卷轴上的阵法拓印到纸上，认真临摹。对非术法师来说，卷轴上的术法阵也不过是一幅幅“线条凌乱”的图画。就算能画出来，没有术法能力也只不过是一团不明所以的乱线条。

    ※

    泰瑟尔顶着风雪，带着阿必沃和阿蒙达回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朶帐内的饭香。穆仲夏炖了一大锅的菜，配馒头。

    父子三人都是无肉不欢的主，天越冷，他们对肉食的消耗就越大。穆仲夏从伊甸带来的粮食加上泰瑟尔和阿必沃分到的，粮食坚持到暖季绰绰有余。

    几个作坊的事项都由泰瑟尔统领，也只有他最合适。就是缪什卡都不行。缪什卡总不好每天找穆仲夏过去商量，他更不方便过来。

    缪什卡也正式对外确定了泰瑟尔为下一任头领继承人的身份。荒原兽入侵，泰瑟尔带领第三部落的战士成功击退荒原兽。

    待暖季到来，若第三部落能在穆仲夏的规划下用他们的“新东西”交换回更多的物资，那泰瑟尔作为头领继任者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

    父子三人进朶帐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脱裘袄，摘帽子和墨镜。三人洗手的时候，穆仲夏检查阿蒙达的脸和手，看有没有冻伤。

    穆仲夏不懂怎么做保养品，单纯地提炼出蛇油后分给部落的女人、孩子和老人用。蛇油确实有用，不仅有滋润的效果，对冻疮的效果也格外明显。雪季过半，阿蒙达一个冻疮都没生过。

    一家人在饭桌旁坐下，木宰已经等不及了。穆仲夏把专门为木宰煮的一大盆奶酪炖肉放在他面前。对此穆仲夏也是一次次感慨，就没见过这么爱吃奶酪的大老虎。

    部落别的魔兽雪季最冷的时候也会吃烤肉，但还是以生肉为主。木宰不一样，自从穆仲夏康复可以做饭后，不用出门狩猎、战斗的木宰就拒绝吃生肉了。

    木宰不吃生肉，穆仲夏也由着他。整个帝玛塔部落，也就木宰这么幸福。也因为他这么幸福，外表看上去油光水滑，比穆仲夏刚来部落那会儿又大了一圈，抱起来又软又暖。

    炖肉里穆仲夏放了一点辣椒，他种下的辣椒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结果。这顿饭每个人都吃得浑身冒汗。

    吃完饭，收拾完的阿必沃和阿蒙达也没马上回去。两人一人捧了一本画册看。朶帐外漆黑一片，部落绝大多数的朶帐内也都是昏暗的。

    可这里，4个取暖器和3个火盆散发着热量，3盏术法灯给予朶帐足够的光亮。也是穆仲夏怕冷，不然最多2个取暖器就够了。木宰窝在门边凉快，父子三人都换成了坎肩加短裤。

    泰瑟尔坐在地台上向拿笯汇报部落今天的劳动成果。穆仲夏每隔4天去各个“作坊”查看进度并质检，还要检查分类出的皮子、兽骨有没有差错。

    芒木兽是一种全年都能怀崽、产奶的高产奶量食草动物，也是亚罕主要的兽奶来源。帝玛塔人依靠芒木兽的高热量兽奶强壮自己的身体，提高他们在酷寒雪季耐冻的抗性。

    头领部落现在每天出产的芒木奶都用来制作奶酪。左右象王部落因为没有人能过去现场指导，他们还是以制作奶饼为主。

    也因为头领部落的鲜芒木奶都拿去做奶酪了，头领部落这边需要的奶饼由左右象王供应。左右象王部落会定时送奶饼过来。

    看了眼正认真看书的两个儿子，穆仲夏靠近泰瑟尔，低声说：“你明天给我弄几根荒兽骨，要细的。”

    泰瑟尔压低声音：“怎么了？”

    穆仲夏：“我好像，真的，有‘那个’能力了。”

    泰瑟尔的身体瞬间绷紧，伸手就把拿笯搂进了怀里。

    穆仲夏在他怀里蹭蹭，含糊咕哝：“有利有弊。如果我能弄懂‘那个’原理，我们就可以自己做（术法卷轴），可以稍微摆脱一点走私商人的掣肘。”

    泰瑟尔低头，找到拿笯的唇，吻了上去。

    阿必沃抬头看了眼，立刻低下头。

    孩子们在，穆仲夏可不敢放任，推了推泰瑟尔。没有等到明天，泰瑟尔起身裹好后出了朶帐。在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箱荒兽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