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骤然响起,部落里忙碌的族人先是一愣,接着就狂呼着往外跑。刚煮好汤的古安丢下勺子就跑出了朶帐。
远处已经传来了欢呼声,古安的双腿发软,跟随族人们往外跑。
是穆哥回来了吗?!一定是穆哥回来了!
“嗷——!!”
没有跟去的木宰身体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中,阿蒙达在他后面狂奔。
数千名战马在头领部落外有序地停下。
为首的泰瑟尔和泰拉逽带着百名勇士直奔头领朶帐,即使迎面遇到的木宰,他也没有停下。欢呼着出来迎接的族人们自动让路,缪什卡与大巫已经满面激动地在头领朶帐外等着了。
马蹄踏踏,一声声勒马仿若一声声优美的音符,泰瑟尔的战马承载着部落的希望停驻在头领朶帐前的空地外。
“嗷嗷嗷嗷!”
哪怕看不到泰瑟尔怀里之人的真容,族人们也不会怀疑对方的身份。能让泰瑟尔如此珍重地抱在怀里的,只有一人,也仅有一人!
第三部落的族人们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怀了,大家用充满了喜悦的叫声来表达他们此刻的激动与振奋。穆大师回来了!部落的雪绒鸟回来了!
大巫抬手擦了下眼角,满是褶皱的脸上是极尽温柔的笑容。
“穆大师!”
随着第一声高喊,所有人都举手高喊:
“穆大师!穆大师!穆大师!”
族人的热情做不了假,很多人甚至都哭出了声,穆大师回来了!穆大师没有留在威尼大部,更没有回去伊甸,他回到了亚罕,回到了第三部落!
“穆大师!穆大师!穆大师!”
孩子们喊:“穆大师!我们想你!”
“穆大师!穆大师!穆大师!”
没有挣脱开裘袄的穆仲夏,脸上是回家的笑容,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这,就是回家的幸福吧。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这么欢迎我回家……
泰拉逽也抱着塔琪兰下了马,却没有就此放下对方,而是如泰瑟尔抱着穆仲夏那样,单手如抱孩子般稳稳地抱着塔琪兰走在泰瑟尔的身后。
塔琪兰扩大皮袄的缝隙,无数的火把亮光下,她看到了帝玛塔人对穆仲夏的欢迎,看到了他们脸上对穆仲夏纯粹的尊敬与欢迎,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终于挣脱开皮袄束缚的穆仲夏露出脑袋,眼睛晶亮,脸上有着明显的泪痕。
他伸出手朝大家挥舞,大声喊:“我回来了!”
他这一喊,族人们的欢呼更加高涨:
“穆大师!穆大师!”
全身僵硬,由人扶着走在后方的乌哈根、卓坦、庆娃和通旭被帝玛塔人对老师(萨默大师)的热情所震撼、震动。
这一刻,乌哈根和通旭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老师执意要“回”亚罕。
“嗷呜——!”
庞然大物朝着被泰瑟尔抱在怀里的穆仲夏就扑了过来。穆仲夏要下地,泰瑟尔却反而抱紧了他。
木宰急不可待地上身竖起,趴在泰瑟尔的身上,去舔穆仲夏。穆仲夏躲开他的大舌头,脸庞蹭他的脑袋。
泰瑟尔一手揉揉木宰的脑袋,说:“太冷了,见过头领和大巫后回朶帐。”
木宰下去了。
泰瑟尔拉起皮袄裹好穆仲夏,往头领朶帐走。
“穆阿父!”
“穆哥!”
古安和阿蒙达跑过来了。
穆仲夏要探出头,被泰瑟尔捂住。对方弯身抱起阿蒙达,阿蒙达隔着皮袄抱住了穆阿父,憋着气呜呜哭,哭得穆仲夏心都要碎了。
“古安!我回来了!”
“穆哥……”
古安捂着嘴,流下的一串串泪水是她内心的喜悦与安心。
穆仲夏拉开皮袄,快速朝古安挥挥手,然后迅速把阿蒙达裹进来,亲吻他的额头。
“阿蒙达,穆阿父回来了,不哭。”
“穆阿父……”
我想你……
阿蒙达不够长的手臂用力去抱穆阿父,努力想把自己整个人都钻进穆阿父的怀里。
也是泰瑟尔足够强壮,才能如此稳当地同时抱住自己的拿笯和儿子,还能任由两人在他怀里动来动去。
木宰和古安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动作间的欢快把落在他们身上的雪花都感染地舞动了起来。
族人们欢呼着,簇拥着泰瑟尔往前走,泰拉逽在后面喊:“泰瑟尔,让塔琪兰大师先去你的朶帐!”
泰瑟尔蹙眉,还在哄着阿蒙达的穆仲夏急忙说:
“我现在跟塔琪兰大师的关系还行,让她去我们的朶帐先休息下,吃点东西。”
穆仲夏心里发虚,差点就把塔琪兰大师给忘了。
泰瑟尔回头看了眼泰拉逽,没回应行不行,但泰拉逽知道他是答应了。
这边,塔琪兰却不大高兴:“我不去。”
泰拉逽知道泰瑟尔和塔琪兰之间有过冲突,他隔着皮袄贴着塔琪兰的耳朵说:
“泰瑟尔的朶帐是部落最暖和的。
你们来得突然,部落没有新朶帐给你们住。哪怕搭了新的朶帐也暂时不能住人。”
何况今天也不可能马上搭出新朶帐。
塔琪兰坚持:“我不去。”
泰拉逽沉默了片刻,说:“我的朶帐不够暖和。”
塔琪兰的心倏然狂跳,脸庞燥热,她故作镇定,假装不懂泰拉逽话中的深意,道:
“萨默哈尼那里肯定有多的取暖器,去和他要两个。”
泰拉逽又沉默了片刻,说:“你先去穆大师那里休息,我去收拾朶帐。你和你的学生,先住我的朶帐。”
泰拉逽在威尼大部的那场晚宴上知道庆娃是塔琪兰的学生,却不知道庆娃的名字,他也没主动问。
塔琪兰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得更快了,说话都带了点颤音:“那你住哪?”
泰拉逽:“部落的单身汉很多,我去别人的朶帐。”
塔琪兰:“……嗯。”
让泰拉逽留下自然不合适,塔琪兰也说不出口,可泰拉逽说要和别人去挤一个帐篷,她又有些莫名地怅然若失。
这时候,激动的族人们才发觉到泰拉逽一直抱着怀里的人,那姿势……
有人立刻高喊:“泰拉逽,你怀里抱着的是谁?”
泰拉逽:“是威尼大部的尚阶术法师塔琪兰大师!”
术法师?!
第三部落的族人们不明白尚阶意味着什么,但一听泰拉逽的解释,全场有瞬间的安静,接着就是轰然炸开的欢呼。
穆大师真的带来了威尼大部的术法师!而且对方还那样安静地任泰拉逽抱着,是单手抱着!族人们的心情顿时更加激动起来。
听不懂帝玛塔语的塔琪兰被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
泰拉逽嘴角带着说不清的笑容说:“我告诉他们您是术法师,族人们很高兴。
您是我们第三部落出现的第一位术法师,也是来到亚罕的第一位术法师!”
被裹在裘袄里的塔琪兰下巴微抬:“我是你们部落出现的第一位术法师,所以你得对我好一点。”
泰拉逽嘴角的笑容加深:“如您所愿。”
塔琪兰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嘴角弯曲的弧度却深了几度。
缪什卡和大巫站在头领朶帐外,焦急地看着前方。簇拥的族人们越来越近,明亮的火光下,两人看到了怀里分别抱着人的泰瑟尔和泰拉逽。
先行过来通禀的族人已经告诉他们泰拉逽抱着的就是威尼大部的尚阶术法师塔琪兰大师了。穆大师确实带回来一位术法师,传信的人没说错。
泰瑟尔和泰拉逽看到头领和大巫后同时行礼,但两人的脚步却没有停下,而是一起朝着泰瑟尔的朶帐走去。
缪什卡这才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对眼角湿润的大巫说:
“我们第三部落的雪绒鸟,回来了……”
伊甸的红丝鸟最终还是选择成为亚罕的雪绒鸟。不仅如此,雪绒鸟还带回来一位珍贵的客人!
大巫对着雪神山的方向行礼:“雪神护佑第三部落。”
泰瑟尔走得很快,古安一路小跑地说:
“阿兄,阿必沃和阿蒙达的朶帐我也整理过了,用了两个取暖器。
阿父没有让搭新朶帐,已经准备好了兽皮和兽骨,就等塔琪兰大师他们确定朶帐的位置。
阿父担心提前搭好朶帐,塔琪兰大师不满意。”
泰瑟尔:“把乌哈根、通旭和卓坦先安排到阿必沃的朶帐。
塔琪兰大师和她的学生送到我和你穆哥的朶帐。”
古安特别看了眼阿兄,见阿兄没有因为塔琪兰大师而面露不悦,便说:
“那我去安排。一会儿我回朶帐拿面包,肉汤我煮了四锅。”
“拿一锅过来,其他的你看着分。”
穆仲夏插嘴:“古安,还有10位海奴,你也帮着安置一下。”
“……好!”
说话间,泰瑟尔已经用脚踢开了朶帐的门,带着人快速进了温暖的朶帐。
后方的泰拉逽紧随其后,并用脚关上门。门口,泰瑟尔和泰拉逽动作一致地拍掉各自怀里人裘袄上的落雪,这才把人从裘袄里扒拉出来。
周围明显暖和了,穆仲夏和塔琪兰配合地从三层厚的裘袄里钻出来,同时吐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朶帐里是超出塔琪兰以为的干净、整洁还有温暖。
环顾一圈,这就是帝玛塔人的朶帐啊。内部的摆设堪称简陋,而这,却是萨默心心念念要回来的地方……
思绪间,塔琪兰又被人单手抱了起来,待她回神,她又被人抱着放在地台上,然后刚才裹在里面的那条裘袄搭在了她的腿上。
阿蒙达顾不上去关心那位陌生的迪罗特女人,他再次扑进穆阿父的怀里,哽咽:
“穆阿父……”
木宰跳上地台,在穆仲夏的脖子上又是闻又是蹭,好像一只大狗狗。
塔琪兰往旁边挪了挪,她还是有点怕的。
穆仲夏一手抱儿子亲一亲,一手抱住木宰的大脑袋亲一亲,忙得不亦乐乎,却看得塔琪兰眼热羡慕不已。
不过要她去亲木宰她还是没那个勇气的。如此近距离下,木宰的魔兽威势可谓是扑面而来。她又是坐着,更觉得木宰异常高壮。那露出的尖牙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咬断她的脖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泰瑟尔的魔兽,她也不是那么太感兴趣。
泰拉逽拿走塔琪兰手上的术法杯,去接了杯热水又塞到她手里:“先喝点热水。”
塔琪兰也不看穆仲夏了,双手捧住术法杯,仰头。
泰拉逽的身上仍带着一路风雪留下的寒气,可刚才碰触到她的指尖,却是暖的。这个男人的身上,很暖……
这边,穆仲夏已经大口喝起了热水。而刚给拿笯送了热水的泰瑟尔又拿了一个术法盆,倒了热水进去,然后就单膝跪在穆仲夏面前抬起他的左脚给他脱鞋。
穆仲夏没抽脚,专心喝水。
泰瑟尔的这一动作和穆仲夏的坦然令塔琪兰瞪大了双眼。
别看她是尊贵的尚阶术法师,想要给她洗脚的男人可以从她的住处排到图尤城的城门外,可她却从来没让哪个男人给她洗过脚。
而她曾经喜欢的男人……塔琪兰垂眸,喝了一口热水。
泰拉逽看了眼泰瑟尔,转身出去了。塔琪兰抬眼,看着他开门离开,心窝钝痛。
没多会儿,有人敲门,阿蒙达放开穆阿父去开门,却是庆娃过来了。
她是骑在马上被带过来的,本来已经下马了,可走了几步她双腿僵得就走不动了,又被部落的勇士扶上马一路牵过来。
庆娃全身都快冻僵了,带她过来的勇士把她扶进温暖的朶帐,让她坐在塔琪兰的身边。
庆娃冻得直打哆嗦,穿得再厚实一路奔驰也不可能有多暖和。穆仲夏跟阿蒙达耳语了一句,阿蒙达去拿了家里的杯子给庆娃倒了一杯热水,又把取暖器提过来对着庆娃吹。
庆娃打了个喷嚏,眼泪汪汪地说:“老师,这里真冷……”
塔琪兰翻个白眼:“我都说了你不用跟来。”
庆娃坚强地说:“老师去哪我去哪。”
“鹰王,我先走了。”
带庆娃过来的勇士跟泰瑟尔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大意是他把人送过来了,有什么吩咐鹰王再叫他。
对方前脚走,后脚古安端着一口术法锅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术法盆的女人。
古安进来就说:“热汤和面包来了,穆哥,我再去给你们煮碗面条。”
穆仲夏提要求:“加颗荷包蛋,放点辣椒。”
“好的。”
“乌哈根他们三个和海奴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
乌哈根、通旭和卓坦已经在阿必沃的朶帐里了。
10名海奴头领也暂时分散到几个朶帐去了。头领说选好位置,明天天一亮就搭朶帐。”
穆仲夏点点头,这样他就放心了。
部落这次去威尼大部行商回来带了不少取暖器、术法浴缸、术法盆、术法锅这些家用术法物品。因为穆仲夏的关系,他们是直接跟机械师公会总会购买的,价格比在店里买便宜许多。
古安给每人舀了一碗热汤,又端了一盆热水给他们洗手擦脸。门又被推开,泰拉逽回来了,手里是一个术法盆。
看到他进来,塔琪兰平静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
“泰瑟尔,明天天亮搭朶帐。你这里能搭几个?”
泰拉逽嘴里说着帝玛塔语,却是倒了一盆热水,开启术法盆的保温功能,把盆放在了塔琪兰的面前,然后单膝跪下,抬起塔琪兰的左脚给她脱鞋。
正在喝汤的穆仲夏一口喷了出来。
泰瑟尔急忙给他拍背,庆娃也喷出了嘴里的热汤。
可塔琪兰在惊愣之后,却压抑着嘴角抑制不住的弧度说:
“我脚都冻得没知觉了。”
古安目瞪口呆地在泰拉逽和塔琪兰之间来回扫,就听泰拉逽对塔琪兰说:
“烫个脚暖和一点。”
那语调,古安发誓她从来没有听泰拉逽如此柔和过!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朶帐内只有泰瑟尔面色如常,他用帝玛塔语回道:
“我的朶帐周围已经满了,阿必沃的朶帐旁边可以搭一个。”
其实是还有空地,但泰瑟尔不喜欢别人的朶帐在他的朶帐附近,周围几个小朶帐都是他给穆仲夏搭的。
泰拉逽已经把塔琪兰的两只脚都放进了热水中。
这边勉强回过神的穆仲夏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泰拉逽给塔琪兰泡脚的手,用伊甸语说:
“乌哈根、通旭和卓坦住一个朶帐,就在阿必沃的朶帐旁边。
我、卓坦和通旭每人有2名海奴,他们6个住一个朶帐,不要离卓坦和通旭太远。
塔琪兰大师带来4名海奴,住一个朶帐,也在塔琪兰大师的朶帐旁。
这样塔琪兰大师有事吩咐的时候方便些。每个朶帐旁边都搭一个洗漱用的小朶帐。”
说完,穆仲夏看向面色潮红,但表情仍努力平静的塔琪兰:
“您和庆娃住一个朶帐还是分开住?”
塔琪兰下意识地看了眼泰拉逽,说:
“我和庆娃住一个朶帐,就在泰拉逽的朶帐旁边吧,有事情我也好找他。
我总不能找泰瑟尔,其他人我也不认识。”
您要说您和泰拉逽没奸情我真不信!
但问题是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发展出奸情的!
你们两个在威尼大部也没见过几面吧!
难道是路上?那不可能!
穆仲夏的喉结滚了又滚,泰拉逽面色平静地接话:
“塔琪兰大师和庆娃今晚住我的朶帐,我搬去别人的朶帐。
古安,你帮我收拾一下。”
古安只会点头了,她很懵。
穆仲夏:“古安,你先去吧。”
古安努力回神:“我先去煮面条,煮好就去。”
古安起身跑了。这边人太多,不方便做饭。
泰拉逽又站起来:“我拿些东西给古安,她不知道放在哪。”
又对穆仲夏道:“今晚让塔琪兰大师和庆娃先用你的洗漱朶帐。”
穆仲夏:“没问题。给乌哈根他们拿一个术法浴缸过去,让他们先凑合在阿必沃的朶帐里洗个热水澡吧。”
塔琪兰:“我的行李没到,给我找一身换洗的衣服还有洗漱的用品。”
泰拉逽点了下头出去了。
穆仲夏的眼神赤裸裸地落在塔琪兰的身上,塔琪兰喝了口热汤,瞟了他一眼,挑眉:
“有事?”
穆仲夏移开视线,用力摇头:“没事没事,吃个面包吧。”
塔琪兰伸手拿了个面包,脚暖和了,身上也就暖和了。
咬了一口,她顿时惊艳:“这是什么面包?味道不错。”
穆仲夏:“是奶酪面包。”
“奶酪?”塔琪兰又咬了一口,“就是你们这次带去威尼大部的亚罕特产之一?”
“对。”
庆娃看看老师,再看看萨默大师,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
其实她也想泡个脚的,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