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朶帐住了8天,塔琪兰回到了泰拉逽的朶帐。她前脚走,后脚庆娃和古安就一前一后住了进去。古安还好一点,庆娃也是疼得哭爹喊娘。
穆仲夏暂时放下冶炼房的事,照顾两个虚弱期的姑娘。
把午餐交给塔琪兰的海奴,让他带去给塔琪兰,穆仲夏又去给庆娃和古安送了饭。
等他回到朶帐,通旭和乌哈根也回来了。两人正在盛饭,阿蒙达在摆碗筷。
见到他,乌哈根就问:“老师,庆娃和古安还好吗?”
穆仲夏:“她们用艾草泡了脚,舒服一点了。”
顿了下,他还是说:
“女孩子每个月会有这么几天不舒服。等她们两个好一点,我去冶炼房做几个艾灸盒给她们平时用。”
乌哈根点了点头。
在合萨热城的贫民窟住了两年,乌哈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通旭也是成年人了,自然也了解一些,毕竟他的家族中女性众多,平时或多或少都会听到些这方面的事情。
通旭看了老师几眼,忍不住问:
“老师,帝玛塔人,会让这个时期的女性,去山洞里住,是真的吗?”
穆仲夏抬眼。
通旭脸色涨红:“我是听,冶炼房的人,说的。”
乌哈根插话解释道:“他们看到我和通旭身上戴的平安结,就问了一句。
后来就说他们帝玛塔女人是要去脏洞。
老师您当时坚决不允许,还把古安从脏洞接了出来。
说只要佩戴平安结就可以不为家中的男人带来灾祸。”
穆仲夏反问:“那你们认为这个时期的女人会给男人带来灾祸吗?”
通旭猛摇头:“当然不会!”
看起来甚至还有点生气。
乌哈根则道:“我在浩兰特户时,那里大部分的女人这个时期都会被家里人赶到别的地方去。
还有生了孩子的女人也会被家人隔离开,说不干净。”
通旭瞪向乌哈根,不可置信:“这也太无知了吧!”
乌哈根很平静:“威尼大部很多落后的地方都有这样无知的习俗。
在我的家乡,很多平民家也有这样的规矩。”
通旭立刻看向老师,似乎在寻求某种认同:“老师,伊甸也是吗?”
穆仲夏摇头:“伊甸贫穷的地方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周围是没有的。”
通旭明显松了口气,声音稍微有点大地说:“我周围也是没有的!”
乌哈根:“只有大家都读了书,认识到这是错误的陋习,慢慢的才能改变这一现状。
老师在这里能坚持不让古安去脏洞已经是顶着压力了。
如果老师不是伊甸人,我想部落的人也不会允许老师这么做。”
穆仲夏:“当时部落的人确实都很反对,好在泰瑟尔愿意听我的。
也是因此,我才让泰瑟尔在阿必沃的朶帐附近给古安搭了一顶小朶帐,也才有了平安结。”
穆仲夏选择把实情告诉通旭和乌哈根,并且毫不避讳帝玛塔人在某些方面的原始。
他就是要让两人清楚地认识到帝玛塔人不足的一面,所以才需要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亚罕,传递文明,让帝玛塔人摆脱他们的那些愚昧、陈旧的观念。
帝玛塔人可以说一直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唯一得到文明的方式或许就是每年伊甸商人来亚罕的时候。
亚罕如此的远离别国,就连季节都被石桥与外面的世界分隔开来。
他们刚来还发现不到那么多,时间长了,肯定会有许多的不认同,甚至是不喜欢。
穆仲夏的不避讳就是让两人明白,他们不能要求生活在亚罕的帝玛塔人和伊甸人、和迪罗特人那样文明。
即使是在威尼大部,也同样存在诸多陋习。
穆仲夏把帝玛塔人的习俗和部落的规矩,以及他们生活的方式详细说给两个学生听,随后道:
“我们现在能做到就是先从自身做起,然后逐渐影响周围的人,再慢慢扩散至整个部落。
随着部落与外界的交流越来越多,大家也会逐渐改变观念。
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时间。
至少现在头领部落的族人们都已经接受了古安不会去脏洞。
这次等泰瑟尔和阿必沃平安回来,大家就会看到,古安去不去脏洞和泰瑟尔、阿必沃是否平安没有直接的关系。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部落的女人,至少头领部落的女人们不去脏洞的会越来越多。”
通旭听得是心情复杂,说话都不磕巴了:
“老师,我不介意的!晚上我去给古安和庆娃送晚饭!
在家里,我姐姐、妹妹和母亲不舒服的时候,我也给她们送过饭的!”
乌哈根比通旭更内敛地说:“我也不介意。”、
穆仲夏:“你们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晚饭还是我去送。
你们毕竟都是单身男女,你们去了,古安和庆娃肯定会不好意思。”
通旭抿抿嘴:“那老师,我和乌哈根能做什么?”
穆仲夏:“现阶段就是多提炼矿石,一来是增强你们对材料的感知、认知;二也是帮我的忙。
部落好的武器,特别是术法武器非常短缺。
每年与荒兽的战斗异常的残酷,别人我管不了,我只希望第三部落战士的伤亡尽可能的少一些。”
通旭和乌哈根用力点头,他们不会偷懒的。
先不说乌哈根,通旭自从跟着老师学习以来,他对材料的认知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
穆仲夏接着问:“你们知道我们吃的糖是用哪种含糖植物提炼出来的吗?”
通旭不假思索地回道:“有比卢菜、糖芽根和甜荞。伊甸多用比卢菜,我们威尼大部多用甜荞。
暹辰国和辛奇斯国多用糖芽根,据说糖芽根的产糖量最高。
海奴所在的许多海岛上也有糖芽根。”
乌哈根惊讶:“通旭,你知道的不少啊。”
通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家有种植甜荞来制糖,我也是听我叔叔讲的。”
穆仲夏和乌哈根明白了,通旭家有制糖厂,也有糖料种植田,俗称农场主。
穆仲夏问:“那这三种糖料作物,有长得高高的,是杆状物的吗?”
通旭想了想,摇摇头,边说边比划:“没有。比卢菜是黄色的大叶子,不高。
糖芽根是用根茎榨糖,甜荞也不高。”
穆仲夏听后心想如果有机会还是要看看这三种糖料作物哪种更适合榨红糖。
他道:“通旭,如果你回家,让你家人帮我弄些这三种糖料作物的种子,如果有实物更好。”
通旭立刻说:“老师,我不回去。等暖季到了,我可以让人帮我送信回去,让我家里派人送过来。”
反正他不学成是不会离开老师的。
穆仲夏倒也不坚持,说:“暖季到了泰拉逽他们肯定要去威尼大部的,可以帮你送信。”
通旭:“那没问题!”
吃过午饭,通旭和乌哈根收拾了之后就回去午休了。穆仲夏让阿蒙达午休,他去看看古安和庆娃。
两人吃完饭的餐具庆娃已经交代给海奴去清洗。庆娃还是很不舒服,穆仲夏也只能让她多喝热水,用艾草水泡脚。但也不能泡太久,不然适得其反。
出了朶帐,穆仲夏正要去冶炼房,被塔琪兰的海奴拦下,说塔琪兰找他。
穆仲夏上马,由海奴带他过去。
跟来的10名海奴每个人都很强壮,这份强壮让他们在亚罕的雪季不至于那么难熬。
穆仲夏也给了海奴蛇油膏。卓坦的两名海奴跟着他一起出征了。穆仲夏不习惯用奴隶,但也不能不让其他人用奴隶。
到了泰拉逽的朶帐,穆仲夏拍掉身上的落雪,敲门进入。朶帐内十分暖和,开着5个取暖器。
塔琪兰没有穿的那么厚,整个人气色看起来还行。
见到他,塔琪兰就问:“庆娃和古安还好吗?”
穆仲夏脱掉外套,交给已经伸出手的海奴,由对方给他挂起来。
“古安没什么事,庆娃还很不舒服。等她好了,让古安多帮她做做艾灸,以后应该会好些。
我去冶炼房做几个艾灸盒给你们,你们平时没事就灸一灸,对防寒保暖,增强体质都有帮助。”
塔琪兰:“谢谢了。”
让海奴出去,她走到桌边坐下,说:“我有事找你。”
穆仲夏见她有点严肃,也收起了轻松,走过去坐下。
塔琪兰特别看了眼穆仲夏的烟灰色头发,问他:
“你说你是孤儿,那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穆仲夏微微蹙眉。
塔琪兰:“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穆仲夏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说:“我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她唯一留给我的照片是我刚出生的时候。”
他从脖子里掏出随身戴着的吊坠,摘下来,打开,递过去。
塔琪兰接过吊坠,看着里面镶嵌的照片中美丽又虚弱的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女人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眼里有留恋有悲哀也有孩子平安降临的幸福。
塔琪兰把吊坠还回去,问:“那你父亲呢?”
穆仲夏戴回吊坠,说:“我不知道。据凡露丝说,我母亲去找她的时候肚子已经大起来了。
一直到我母亲去世,她都没有提到过我的父亲。
也是一直到凡露丝把我从学院骗回去,我才知道我母亲还给我留了一份遗物。
那份遗物里有什么我也不清楚。那个术宝箱的密码设置十分复杂,我现在还解不开。
我也不能肯定,里面会不会有关于我父亲的消息。”
塔琪兰深吸了口气,说:“接下来我要说的一件事。
首先,我不能肯定会不会与你有关,但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穆仲夏不由正色:“您说。”
塔琪兰:“我在伊甸呆过八年。”
穆仲夏点点头。
“这八年,因为一些原因,我得以认识许多在伊甸非常有地位的术法师和机械师。”
穆仲夏还是点点头。
塔琪兰:“有一位邢阶的机械师,至少在我离开伊甸时他还是邢阶,叫齐德沙。
他来自伊甸的机械师世家艾迈家族。
那个家族的标志就是,烟灰色的头发。”
穆仲夏的眼睛骤然瞪大。
塔琪兰把她知道的关于艾迈家族的情况详细地说给穆仲夏听,穆仲夏越听拳头握得越紧。
在塔琪兰的嘴里,艾迈家族的男人都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而那位齐德沙可说是其中的佼佼者。
塔琪兰见过齐德沙很多次,多数都是在宴会上。每一次齐德沙身边的女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在伊甸,像艾迈家族这样的世家,无论是机械世家还是术法世家,通常男人会有一个家族安排的,有和他们的身份地位匹配的妻子,确保生下足够优秀的后代。
同时,这些男人还会有无数的情妇,美其名曰是尽可能多地为家族生下优秀的后代,其实就是肆无忌惮地玩弄别人的感情。
这些家族中的女人也不例外。
有天赋的女人,她们会找一个同样有天赋并家世良好的男人嫁了,不管会不会生下优秀的后代,她们也同样会有很多个情人。
很多平民出身的,有天赋的机械师、术法师,如果没有人保护做靠山,很容易就沦落为这些世家的生子工具和附庸。
提到伊甸的那些烂事,塔琪兰的脸上是不加掩饰地厌恶,她道:
“你是孤儿,来亚罕对你来说反而是最安全的。
你这么有天赋,一旦被某个世家看中,除非你的老师愿意保你,否则你一定会被某个机械世家控制。
好一点,你成为那个世家的女婿,不然你就是他们掌控的工具。
伊甸的机械师和术法师公会的会长,没有一个出身平民,全部来自世家,这就是现实。”
穆仲夏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他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
塔琪兰:“你的发色,很明显。
据说,正统的艾迈家族的机械师,必须要有一头烟灰色的头发。
你有这样一头标志性的头发,在机械学上还如此有天赋,所以我怀疑……”
穆仲夏:“您怀疑,那个男人是齐德沙?”
塔琪兰:“我不能肯定。齐德沙是我见过的艾迈家族的男性最多的一位。
从年龄上看,他有可能,也可能是艾迈家族的其他男人。
齐德沙有好几个比他小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数不清的堂弟。”
穆仲夏紧抿着嘴,心里十分混乱。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穆希而混乱。
塔琪兰:“我离开伊甸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期间我从来没有再回去过。
伊甸,是我的伤心地。”
穆仲夏看向塔琪兰,对方露出一抹苦笑:“我以为,我遇到的是爱情……”
塔琪兰的话没有说完,穆仲夏却听懂了。
塔琪兰主动撕开自己的伤疤:“我以为深爱我的那个男人,来自伊甸的术法世家。
他有一位家族已经为他安排好的妻子,我不过是他多个情人中的一个。
而我直到他要结婚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穆仲夏哑声说:“所以,您最初遇到我的时候,才会对我有偏见。”
塔琪兰没有避讳:“是。我恨伊甸的一切。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去过伊甸,哪怕我不去伊甸就无法成为尚阶的术法师。”
穆仲夏其实早就不怪塔琪兰了,现在更是心疼这个美丽的女人。
“我理解。我当初愿意来亚罕,不仅是为了摆脱凡露丝的控制,也是想摆脱日后机械师公会对我的控制。
我无法接受我不能拥有自己的婚姻自主权,尤其是在我天生喜欢男人的情况下。”
塔琪兰:“如果你想确定你的父亲是不是艾迈家族的男人,我可以帮忙。”
穆仲夏想想说:“谢谢您,我想等我能打开那个术宝箱后再决定是否去确认。”
塔琪兰问:“如果确认你的父亲就是艾迈家的人呢?”
穆仲夏稍显冷淡地说:“是不是,也最多是让我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我是孤儿,永远都是。”
塔琪兰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你能这么想,很好。那些世家,离他们越远越好。”
穆仲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从塔琪兰那里回来,穆仲夏的心情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平静。
他拿出派翠丝留给儿子穆希的唯一遗物,手指抚摸术宝箱上复杂的一个个术法阵,心绪难平。
他不知这是穆希残留的灵魂的反应,还是他内心深处对那个美丽的女人,和短暂一生都笼罩在私生子阴影中的穆希的不值。
术宝箱上的术法阵罗列复杂,想要开启这个术宝箱,就必须找出这些术法阵中隐藏的深厚机械学原理。
派翠丝留给儿子这样一个术宝箱,是为了保护箱子里的东西,还是作为给儿子日后达成某种心愿的敲门砖?
见穆阿父回来后一直抱着一个术宝箱一言不发,阿蒙达放下书,走到穆阿父身边静静地站住。
穆仲夏回神,抬手搂住阿蒙达:“穆阿父没事。”
阿蒙达:“穆阿父,你是想阿父了吗?”
穆仲夏怅然:“……是啊,我想他了,也想阿必沃了。”
阿蒙达用力抱住穆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