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穆仲夏安排了制作84消毒液的任务后,穆修和乌哈根这两个“单身汉”就以工作室为家了。
穆修天快亮才睡下,对讲机响了,他以为是哥哥又有任务布置给他。
通常部落里除了哥哥、通旭和乌哈根,也没人会找他。
穆修强打精神睁开眼,抓过枕头旁的对讲机,迷迷糊糊间也没听清楚传出的声音压根不是哥哥的,带着浓浓的渴睡沙哑说:
“我在。”
端瓦齐瞬间眉头发紧:“穆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回穆修彻底清醒了,惊喜不已:“端瓦齐?!”
端瓦齐看了眼手里的对讲机,声音似乎没刚才那么哑了,应该是没有生病吧,马上回应:
“是我。”
“你怎么能和我说话?”
惊讶过后,穆希立马反应过来,
“你来寨拉穆部落了?!”
边问,他边迅速从被窝里爬起来。
在穆修接听对讲机时,乌哈根就已经醒了。
不过听清楚是端瓦齐的,乌哈根翻个身,拉高被子继续睡。他和穆修是同一时间睡的,谁也没比谁多睡几分钟。
穆修先是跑到窗边,掀开帘子往外看,果然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旁边是战马,不用看清就知道那肯定是端瓦齐!
穆修的心窝一阵窒闷,又带着说不清的甜蜜。
“你等我下,我很快就好!”
端瓦齐在那头急忙说:“你不用出来,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其实是怕穆修会被传染。
穆希听着这话,鼻子一阵酸涩:“你等我。”
“……好。”
被窝里的乌哈根睁了下眼睛,笑了笑又闭上。
穆修动作极快地穿戴好,还特别刷了牙,这才戴上帽子、口罩围巾和手套出去了。
他大步朝端瓦齐那边跑,还纳闷端瓦齐怎么不过来,手里的对讲机却又传来端瓦齐的声音:
“你别靠近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
端瓦齐虽然有着帝玛塔男人通有的直男属性,不过这一刻他还是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
“我不知道身上干不干净。”
穆修停下了奔跑的动作,却依旧朝着端瓦齐越来越近,对着对讲机说:
“我现在就差泡在消毒水里了,不怕。”
端瓦齐的眼角僵硬地抽了抽,实在是他不善于笑,偶尔笑一下就是这种表情。
但他这个抽眼角的动作却是看在了逐渐接近他的穆修的眼里。而穆修也清楚,他那是在笑。
穆修露在外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在晴天阳光的照射下,眼中折射的光彩令端瓦齐看得有些眩晕。
拥有帝玛塔勇士极佳的视力的他甚至看得到穆希的眼中,在光芒之下映着的是自己的身影。
端瓦齐的眼角又抽了几下,这时候穆修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端瓦齐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穆修伸手抓住了。
端瓦齐的身体瞬间僵直,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穆修,眼睛里的火热和某种期盼令对方羞得低下了头。
“你瘦了。”
端瓦齐想更仔细地看看穆修,但外面太冷,又怕他染上疫病,端瓦齐忍住了拉下穆修的围巾和口罩的欲望。
穆修的手稍稍用力扯了扯:“去我的,工作室吧。”
端瓦齐想去,可又怕:“我,我身上可能,不干净。”
穆修还是低着头,却说:“我给你,消消毒。”
端瓦齐围脖下的喉结动了又动,最后是一个压抑不住的“嗯”。
穆修带着端瓦齐去了自己的工作室。
穆仲夏的个人工作室有大大小小共8间,而且是独立的,平时还有人守卫,并且距离他自己的冶炼房也不远。
后来乌哈根、通旭、穆修也有了自己的工作间,每人都是三间,也在穆仲夏的工作间附近。
塔琪兰是术法师,她的工作室有6间。
不是寨拉穆部落厚此薄彼,而是术法师对工作室的要求原本就不同于机械师。
塔琪兰的工作室在穆仲夏的工作室后方,旁边是她自己的药材种植房。
而伊甸和威尼大部这次来的机械师和术法师的工作间在另一个区域,距离穆仲夏和塔琪兰的个人工作室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穆修出来的时候就在外套口袋里塞了一瓶稀释过的84消毒液。
带着端瓦齐进了工作室后他先对着端瓦齐上上下下一通喷,又在房间的角角落落喷了一通。
喷完,他又让端瓦齐好好洗了个手脸,还拿酒精给他的手消了个毒。
“你帮我烧壶水,我出去一下。”
没说出去干什么,穆修快步走了。
端瓦齐是第一次来穆修在寨拉穆部落的工作室,心里自是有一股被信任的喜悦的。
他大概观察了一圈工作室的内景,就去拿了术法壶听话地烧水去了。又想到穆修应该还没吃饭,他又拿了放在柜子上的麦片和干粮。
穆修返回穆仲夏的工作室存放物品的房间,拿了几包药和一些艾草,还拿了些吃的。端瓦齐这么早过来,肯定也没吃。
回了工作室看到端瓦齐在给他泡燕麦粥,穆修的眼睛弯了弯,这是不是就是哥哥说过的,心有灵犀?
端瓦齐也确实饿了。两人一起填饱了肚子,穆修就让端瓦齐去泡澡,他去熬药。
端瓦齐抱着穆修塞给他的一大袋子艾草,进了浴室。
因为经常要加班的缘故,穆修和乌哈根这两个单身汉的工作室里都有可以洗澡的地方。
把端瓦齐赶去泡艾草浴,穆修则去熬药。端瓦齐没来之前,穆修心里也是十分的担心他。
只是哥哥已经够忙了,他不能这个时候再去打扰哥哥。科伦岱部落又太远,对讲机也联系不到端瓦齐,穆修只能把这份担心埋在心里。
今天端瓦齐来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穆修就放了一半心,另一半自然还是因为现在疫病并没有控制住,谁也不能保证一个看起来很健康的人,第二天就不会发烧。
端瓦齐那么远一路骑马赶过来,天又这么冷,穆修还是担心的。
端瓦齐本来就是打算过来亲眼看看穆修就回去,自然不会带换洗的衣服。
穆修这边也没有适合端瓦齐穿的衣服,这种时候他也不敢随便去借别人的衣服给端瓦齐穿。
端瓦齐泡着热乎乎的艾草药浴,心里也是热乎乎的,他有很多年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了。
穆修让端瓦齐至少泡半个沙漏时,端瓦齐就乖乖听话地泡了半个沙漏时。
等到他顶着一头没擦干的湿发出来,穆修也已经把药熬好了。
满屋的(中)药味,就是端瓦齐这样的硬汉都不由得肌肉绷了又绷。
也不怪就连硬汉都受不了草药汤的苦味。
要穆仲夏来说,药剂其实并不难喝,有的药剂还偏甜,入口比之黑乎乎的草药汁那真可算是糖水。
喝惯了药剂的罗格里格大陆的土着,要他们喝种花家老祖宗的中药汤,那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工作室内的取暖器已经令室内的温度升了上来,端瓦齐只穿着贴身的衣裤。
穆修拿着喷壶上前,对着他的衣服又是一通喷,然后说:“药熬好了,你喝了吧。”
端瓦齐不喜欢喝,但还是上前端起碗几口把药汁喝了,尽管脸已经苦得扭曲了起来。
见他这副痛苦模样,穆修被逗笑了,没想到端瓦齐也怕苦。端瓦齐倒不在乎被穆修笑话,放下碗拿起旁边的杯子,几口又把杯子里的清水喝了。
“你过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端瓦齐放杯子的手顿住,扭头,就看到穆修的手里拿着吹风机。
他的喉结明显浮动了一下,放下水杯,沉默地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帝玛塔男人的头发都要编成辫子,所以每次洗完头都是一头的卷发,端瓦齐也不例外。
穆修站在端瓦齐身后给他吹头发。和端瓦齐“同居”过一段时间的他很是了解这人不喜欢吹头发的毛病。
每次洗完澡这人都是任由头发自己晾干。
穆修以前对端瓦齐没什么“念想”,最多念他两句,端瓦齐不听他也就不多说了。
可这回,再次见端瓦齐湿着头发,他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端瓦齐不喜欢用吹风机吹头发,觉得麻烦,那他可以给端瓦齐吹啊。
想到有一两回看到哥哥给泰瑟尔吹头发,穆修就忍不住低下头,掩饰自己燥红的脸。
端瓦齐一直看着镜子里的穆希。
对方认真给他吹头发的眼神很是温柔,脸颊也渐渐发红,这样的变化令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至此,端瓦齐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这样一个内向的人,如果不是对他有情,怎么会让他在自己的私人浴缸里洗澡,怎么会亲自给他吹头发,又怎么会那么担心他的安危,亲自给他熬药,怎么会……
端瓦齐抬手,握住了穆修放在他头发上的手,握得很紧。
还在犹自害臊的穆修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和端瓦齐之间虽然越来越暧昧,但两个人一个不敢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一个是过于迟钝没有认真去考虑过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走向。
可端瓦齐的这一握,是他主动迈出的一步。也让穆修一瞬间意识到,他和端瓦齐的关系,不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屋内只有吹风机嗡嗡的工作声。端瓦齐握着穆修的手心出了汗,他缓缓放下手,穆希被他握着的手也随之落下。
端瓦齐看着镜子里脸越来越红的人,另一手抬起,从对方几乎失力的另一只手里接过吹风机,关掉。
屋内顿时安静了,可也正因为安静了,某种气氛也骤然升腾。
端瓦齐把吹风机放到面前的桌上,站起来,转过身,把呆掉的人轻轻抱在了怀里。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那层已经变得十分薄弱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了。
端瓦齐的喉结上下浮动得厉害,可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穆修本就是个闷葫芦,这种时候被一具壮硕的男性躯体抱在怀里,更是臊得傻掉了。
端瓦齐其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对穆修不是一见钟情,可对穆修的感情却绝对比一见钟情来的更浓烈。
只是端瓦齐终究是自卑的。
穆修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年轻,又是机械师,反观自己……
泰瑟尔是亚罕当之无愧的第一勇士,可在所有人看来仍都配不上穆大师。
跟泰瑟尔无法相比的他,又怎么配得上和穆大师一样是天才的穆修。
泰瑟尔有阿必沃和阿蒙达两个儿子,如果有一天泰瑟尔出了意外,穆大师也不用担心没有人照顾。
可他……
端瓦齐纠结,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理智告诉他穆修应该找一个女人,找一个身体结实,模样漂亮的女人,为他生下活泼可爱的孩子。
可感情上……他说不出这样的“建议”,他,放不下……放不开……
端瓦齐的喉结再一次浮动后,张口:“穆修……”
穆修这时候却急忙开口:“你,你该回去了吧?”
这句话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端瓦齐的头上。
穆修察觉到对方的身体突然僵硬了,没有多想,而是脑袋顶着对方坚硬的胸膛继续嗫喏地说:
“再不走……回到科伦岱部落就会深夜了……不安全……”
顿了下,他暗暗深吸口气,
“等,暖季到了……你来,接我吧……暖季到来前,你就,别来了……
疫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天又,这么冷……”
刚以为被判了死刑的端瓦齐一瞬间又满血复活。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能让他上一秒死下一秒活,他找到了答案!
“穆修……”
声音十足的沙哑。
穆修低着头不肯抬起来,低低应了声。
“我,我……”
从没有哪一刻端瓦齐如此痛恨自己的嘴笨。
穆修:“你别说……”
端瓦齐觉得自己又要死了。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
某人觉得自己又活了。
“我也……”
这一停顿,停顿得端瓦齐的心跳再次停止,就在他快被憋死前,他听到了天籁之音,
“我也……不放心你……”
端瓦齐两手掐住穆修的腰把他举了起来。
穆修吓了一跳,居高临下的他也遮不住自己脸上的红霞了。
这么一看,端瓦齐的眼角又开始抽啊抽,明显心情极好。
见他这样子,穆修噗嗤笑了,实在是端瓦齐眼角抽得他忍不住想笑。
穆修这么一笑,端瓦齐彻底定了心。
把人放了下来,端瓦齐抬手,小心翼翼,如若对待珍宝一般摸了下穆修的脸,说:
“我回去了。暖季前来接你。”
穆修的眼里顿时有了不舍,看得端瓦齐几乎要说出留下来陪他的话。
可他不能。
不说穆修在这里有他要做的事,作为科伦岱部落的鹰王,他也有他需要负起的责任。
穆修揪住端瓦齐的袖子,仰头看着他说:
“出入做好消毒,衣服要勤洗勤换,草药汤每天都要喝。
勤洗澡,不要怕麻烦,也不要太劳累。哥哥说如果太疲倦就容易被疫病侵袭。”
穆修每说一句,端瓦齐就点一次头。
等到穆修交代完,端瓦齐再也忍不住地再次把人紧紧拥入怀中,说:
“你也不要太累,照顾好自己。”
穆修点了点头,鼻子有点发酸。哥哥最近特别忙,他也经常会想到端瓦齐。
之前还没有细想为什么他总会想到端瓦齐。端瓦齐出征的时候,他又为什么那么担心他。
现在,他知道了,明白了,懂了。
端瓦齐放开穆修,声音更加沙哑:“我走了。”
穆修的眼圈一点点泛红,看得端瓦齐的理智几乎又要散尽。
深深吸了口气,端瓦齐大步走到衣架前,拿起外衣外裤穿上。他才发现他的衣裤上有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明显是被人又消过毒了。
除了穆修外,不会有他人。
看了眼穆修,端瓦齐快速穿戴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柔软的小兽皮袋子,塞到对方手里,说:
“是我这次出征猎到的。”
隔着兽皮袋子,穆修摸出里面是野兽的牙齿。
没有再多说什么,端瓦齐戴上帽子、围脖和口罩,穿上斗篷。又拿来穆修的外套和斗篷给他穿好,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端瓦齐抱着穆修上了自己的战马,速度缓慢地把他带回穆仲夏的工作室院子前,把人放下去。
“我走了。”
穆修紧咬着嘴用力点头,他怕自己一开口会哽咽。
“暖季前就来接你。”
“……嗯。”
端瓦齐拉高围脖,最后又深深地看了眼穆修,掉转马头,用力挥下马鞭。
眨掉眼里的不舍,直到再也看不到端瓦齐的身影,穆修这才取出袋子里的兽牙。
一看这颗牙齿,他就知道取自荒蛮狮,端瓦齐以前给过他的。
端瓦齐送他荒蛮狮的牙齿,那就一定是他亲手捕杀了一头荒蛮狮。那荒蛮狮金色的狮皮端瓦齐肯定也给他留着了。
金色……端瓦齐的眼睛,就是金色……
握紧手里的兽牙,穆修的嘴角扬起,他,喜欢金色。
仰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疫病一定能过去……暖季,很快也会来临……
端瓦齐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走了。寨拉穆部落也仅有少数一些人知道他来过。在套间朶帐忙碌的穆仲夏对此就完全不知情。
部落里每天都有人确诊,可死亡人数却远远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疫病在寨拉穆头领部落出现的第十二天,头领部落只有不到50例死亡病例,死亡的全部是本身就有严重基础病的年长者,没有一例是儿童和青壮年。
在第七天时,奥拉大公下令带来的人员中所有曾经得过痘疮的全部听从寨拉穆部落的调动。
威尼大部那边,得过痘疮的人员没有一人被再次感染。
而寨拉穆部落中众多曾经得过痘疮并被派去照料发病病患的人中,也没有一人被再次感染。
同时,从另外4个部落和寨拉穆部落左右象王领地每天送来的消息中,也直接证实了穆仲夏所言——
曾经得过痘疮的人不会再感染痘疮。
这一消息令人振奋,也给了那些被感染了痘疮疫病的人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