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瑾瑜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为了逃避绣衣使者的追杀，硬生生用匕首把自己的脸刮的面目全非。

    那种感觉很疼，可那时候的自己好像并不在乎，只是满心仇恨。

    后来自己又一路颠沛流离，前往了凉州，成为了一名男子的门客，他让自己帮他处理事务。

    其实也就是一些不知所谓的杂事。

    这名男子…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跟别人特别不同。

    他身居高位，却经常与底下士卒玩耍，常常光着膀子和他们在军营里面打闹，又或者是说些荤段子逗的别人哈哈大笑。

    他喜欢和别的将领喝酒吹牛，常常和他们畅聊到深夜，与他们称兄道弟。

    虽然聊的东西在她眼里非常不堪，女人、财富都是他嘴里的必定吐出的词语，但奇怪的是，他嘴里唯独没有功名。

    可能是因为他聊天的对象都是低他许多的将领吧。

    反正她也不理解。

    渐渐的自己也习惯了帮他处理一些杂事，但有时候她也真的很生气。

    因为他总是大手大脚的，明明他营中的钱粮已经不多了，但还是喜欢摆宴会或者资助那些家庭困难的士卒。

    但每次自己找他理论时，总是会被他的花言巧语忽悠的乖乖去帮他准备钱粮。

    真蠢啊。

    后来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就失去了往常的笑容，而是整天跑到一个老将军的营中争吵。

    营内也多了许许多多身穿绣衣的使者。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失望，行为也逐渐变得堕落，整日摆宴，喝酒作乐，连每日必做的练习武艺也不再做了。

    那时候的自己很气愤，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就在一次他的宴会上冲进去呵斥他。

    但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还满脸欣赏的邀请她一起做一件谋逆之事。

    这个时候自己才知道，原来之前他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个门客放在眼里。

    不然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邀请她？

    真是一个没良心的人，明明自己帮了他那么多。

    再后来，自己就跟着他一路打到洛阳。

    那时候是自己最轻松的日子，自己与他麾下的士卒在他的统帅下战无不胜。

    自己在营地内处理事务，为他们准备得胜归来之后的宴会。

    而他们每次得胜归来之后的威武声总是充斥着整座营地。

    那个时候，他们总是手搭着手，围坐在篝火旁，听着他讲他执掌大权之后，会怎么怎么改变这个不公的世道。

    尽管自己知道，他不会成功的。

    但依然会被他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所吸引，深深的沉浸在他那神采奕奕的演讲中。

    他们成功的攻进了洛阳城。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

    是的本来…

    但她却不明白他为何要舍弃对他更有利的苏绾转而扶持汉王苏婉清。

    这让她又一次愤怒的前去质疑他，但几次都见不到人，最后要不是自己实在忍无可忍的拔剑，怕是到最后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回答。

    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只是敷衍自己。

    是的，敷衍。

    她明白他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敷衍自己。

    因为不管他怎么说，扶持苏绾都比苏婉清有利。

    但自己依旧选择被他忽悠。

    因为…

    自己只是想要复仇而已。

    帮他也只是出于一种责任感。

    可能吧。

    所以，即使后面他屡次做出倒行逆施的举动，自己依然会满脸愤怒的去进谏，但其实心里早就没什么波动了。

    失望吗？

    失望。

    最后，果真不出她所料。

    他的局势急转直下。

    即使他打败了联军，吞下了冀州。

    但灭了冀州世家又不得人心的他，又能顺利多久呢？

    没多久吧？

    不过月余，世家就放匈奴人入关，六州烽火再一次让他陷入了内外两难的境遇中。

    他放弃了冀州，回来坚守。

    但为什么又要大开杀戒呢？

    就这么喜欢以暴制暴吗？

    她不理解，但也不想理解了。

    因为如果不是他用苦肉计，自己又怎么会继续帮他呢？

    他已经败了。

    他心里清楚。

    所以他找自己道别。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很疲惫了。

    这也让她情不自禁的告诉了他自己真实的名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只知道哪个时候的她，好像有点心痛。

    也好像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惜自己明白的太迟了。

    自己之前明明有很多机会帮助他的。

    可为什么不去做？

    她也不知道。

    她看着他重新踏上了凉州路途，就再也没回来。

    只有后面她从突然回来禁卫军口中得知，他大败匈奴后，就去打世家联军了。

    至于为什么让他们回来，禁卫军只是说不知道，只是说是他让他们回来的。

    自己有些不安。

    她本该意识到的，那是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他死了，死在了军阵中，和他的那些忠心的士卒一起。

    全军覆没。

    被人大卸八块，连尸体都没留下。

    不过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死的并不难看，他是站着死的，力竭身亡。

    即使到最后他依然拿着那柄陪伴多年的刀，在杀敌。

    真帅呢。

    可惜都跟自己没关系。

    在消息传到洛阳后，自己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很可笑的是，那些凉州士卒却依然想为他报仇。

    居然还来问自己该怎么办。

    不过，最后自己也没有回答他们，而是默默的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可笑的是，他们还称自己为叛徒，要不是一个和他交好的将领保住自己，自己可能也死了。

    无法理解。

    明明大势已去，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所以，当自己离开洛阳回到凉州时，就听到消息说他们也死了，跟他一样，全军覆没。

    不过好像…苏婉清也死了，听说还是她带的队。

    也好，至少他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

    所以，为什么凉州这些被苏绾赦免了罪过的人也要像飞蛾扑火一般的帮他报仇呢？

    他已经死了呀。

    就算你们成功了…也活不过来了呀。

    【“将军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怎能背信弃义。”】

    你们难道不知道他之前不让你们参与就是想让你们活下来吗？

    可为什么…？

    太蠢了。

    一个两个，都是蠢货…

    【“荀将军，城门已经撑不住了。”】

    【“那就打开城门，死战。”】

    【“是！”】

    【“为了飞将军！”】

    【“死战！”】

    嗯，我也是蠢货。

    看着手中的剑刃摔落在地上，整个人都浸没在血泊中的自己。

    荀瑾瑜猛地惊醒。

    【因长时间未选择，已帮你自动选择继承记忆。】

    荀瑾瑜没有理会脑海中的消息，而是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怔怔的看着身旁那个愁眉苦脸的男人。

    随后，她像是害怕这一切美好只是镜花水月，生怕下一秒就会从指缝间溜走，于是轻轻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吐出了两个字—

    “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