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会做同一场梦——」
「在梦里我拼命地奔跑,然后随着凌乱的步伐,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东倒西歪,我只能摔在地上。爬起来时,膝盖在流血,但是比起那个,心里的恐惧感更令我挥之不去。我必须离开,尽快逃离,不然就……」
「然后我瞥到了一个少年,他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我,像是全然不理解我此时的恐惧。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不害怕?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离开这里的话,就会……」
「但不管我再怎么激动,也没有把这些话好好地传达给少年,因为我知道——如果他也走了,我无疑会成为被落下的那个。所以我没有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试图尽快起身,赶在少年之前,逃离这里。」
「直到周围突然出现三两个巨大的身躯,死死把我架住,我才颤抖着明白,我已经是被落下的那个了。」
「但那个少年呢?他还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像是不明白我所惧怕的事情为何物……就像他也不知道,我没能宣之于口的那份恶意为何物一样。」
刷地睁开眼,业烬喘着粗气,身上流了不少汗。
“喂,瞎子。你又做噩梦了。”
即使现在看不清东西,但不用带眼镜也能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她抬头看向那个和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高壮男子——
「我那无法逃离的噩梦之源。」
她没有和对方争执,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自顾自褪去吊带睡衣走进淋浴间,一边冲澡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等听到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后,她才舒了口气,走出淋浴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靠近书桌前。
小书架里只有一本书,不对,是一个本子,硬壳的那种。慢慢翻开,里面是她亲手绘制的绘本故事。似乎是小红帽的故事吧,里面有小红帽、大灰狼、外婆、猎人,还有一只黄色的猫和白色的狗。
换上衣装后,她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目光停留在裙摆上,看它转出的花一样的痕迹后,露出浅浅的笑意。她来到学校,打开106的门,一眼便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流沙。
“你死掉了吗?”
流沙不耐烦地抬了下视线,看见了歪着头俯身的一张脸: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还没死呢。”
然后教室里就突兀地传来了某人肚子里“咕噜——”的声音。
“你饿了吗?”
她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语调和表情问道。
“显而易见吧。”
他说完这句话,索性把脸埋回桌子里。一会,耳边听到了些悉悉卒卒的翻东西声,然后一个三明治蛋糕和巧克力奶就被递到了眼前。
“……”
但他没有接过来,而是皱眉看向对方。
“给你。”
他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直到那不中用的肚子再一次让他尴尬,才“啪”地一把夺过蛋糕,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而业烬在旁边默默地拆开牛奶,还插好了吸管。
自打牛奶拆封后,那个香气就一直往鼻子里钻,不知不觉间手已经把纸盒抬起,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拿了人家的东西。所以他的脸上一瞬间闪过对这份不争气的鄙夷,索性把手上的东西一饮而尽。
“1分53秒。”
对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掐上了时间,还报给自己听。
“比36秒要多花不少时间呢。”
听到这句话,流沙才又露出不情愿的表情,盯向她。
而她却不像是带着什么调侃色彩,忽地蹲下,把胳膊搭桌面上,露出一个无辜的脑袋和自己对视。
“你的技能和身上贴的那些符箓有关系吗?”
“!”
他下意识地低头检查了下自己衬衫的扣子,然后抬眼看向对方,语气有些惊慌:
“你上次看到了?”
女孩慢悠悠地摇摇头,轻启朱唇:
“不是上次,是大上次。”
“啥?”
这话让流沙身上突然添了点虚汗。
“大上次换装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她的目光炯炯地望着这边,好像没觉得自己有错,还伸出手摸过来,随着她指尖略过的地方,隔着衣裳传来了一些沙沙作响的声音。
“看来贴的位置还是固定的。”
只觉得她摸过的地方哪里都很痒,猛地看向对方,却发现自己全然没有被当成异性,莫名添了些恼意,“啪”地抓住她乱摸的手,但因为没控制好力道,干脆把人家扯了个趔趄。
只见她差点摔倒,这边伸手去扶,她借了一下力后,刚好伏在自己膝盖上。但她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伏在那里,然后和之前一样抬起头,对上自己的视线。似乎没有太明显的性别意识,但流沙不行。从他的位置看向女孩,能顺着她雪白颈间自领口一路向下,他立马转移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落到人家光滑的唇瓣上。
「我在干吗啊?」
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觉得格外烦躁。他不讨厌业烬,甚至相比于其他人,格外注意这个女孩。因为她和别人不一样,身上充满了“新生”的气息,而这种蓬勃的生命力他只在婴儿身上见过。令他不满意的点是自己居然产生了主动想和他人建立联系的心思,而这种难以控制的状态让他尤为抵触。
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的流沙,最终把自己的拧巴转移到了女孩身上。他伸出手,把业烬的脸往旁边一搬。
“那个……好疼。”
业烬没带多少感情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她摘掉被按上指纹的眼镜,眯着眼试图确认上面的情况。
“……对不起。”
流沙说出这句话后,再也没能直视对方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愧疚,他开口主动和女孩解释起她先前的疑问:
“符箓和技能没什么关系,我贴他们单纯是因为自己的体质特殊些。”
“那技能就没什么副作用吗?”
女孩抬眼看着这边。
“就、会饿的特别快吧……”
他面带绯红,悄声说道。
“所以你才总是饿肚子吗?”
“额……和我没钱也多少有点关系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
“需要我以后把早餐贡给你吗?”
业烬握了下拳,像是下了个决定。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流沙心里琢磨着。
“额、不用。不过要是你手里还有上次那种吃完会让舌头麻痹的饼干,快过期的时候……可以拿给我。”
此时的他少见地别扭。
“你喜欢?”
对方的眼睛里闪过一束光,像是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
流沙看着这样的她,手不自觉地在她头顶摸了摸,苦笑着回答:
“那是我唯一能尝出来的味道。”
“听起来像是在说,我是特别的。”
女孩眉眼弯弯,露出欣然的笑意。
对方见状叹了口气:
“与我无关,你本来就是特别的。”
说完他就抽回了自己的手,但业烬却一把拉住他的袖角,眉眼带着不解:
“但人要在与他人产生链接后,才能变得‘特别’,不是么?”
流沙愣了一下,面部的血色褪去,好像想起一场噩梦:
“啊,是这样么。”
然后见女孩拉过自己的手,凑近脸旁后轻轻靠上,再睁开眼直视自己——
“请不要难过,作为我的朋友,你也会成为特别的存在。”
她眉眼透着笃定,像是在宣誓。
流沙沉默了许久:
“……嗯。”
眉眼透着少见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