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言绕过珠帘，看清了郑洄的容貌，是个面色青白，表情木然的青年。

    确实如关山月说的那般，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

    一旁的小厮指着桌上的瓷碗：“对着它割破手腕，放满一碗就放过你。”

    陆沅沉默着走过去，朝碗里一看，碗底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是软的，也不知是否是泡过血的原因，看起来黏糊糊的。

    怪不得关山月说恶心，这是真的恶心。

    放血自然是不可能的，还好他提前做了准备，绑了一个血包在手腕上，里面装的是猪血。

    陆沅背对着郑洄和他身边的小厮，拿起桌上的匕首，对着血包的位置轻轻划了一下。

    猪血流到了碗里，滴滴答答的声音，伴随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等他转过身时，碗里已经装满了。

    为了不让猪血凝固，他时不时就要放出点内力温着，这让他一个入道期很是疲累。

    郑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在小厮端着碗递到他嘴边的时候，眼睛痛苦地闭了起来。

    “先出去。”

    小厮愣了下：“少主，您不喝，阁主要怪罪……”

    郑洄心中突生一股怨气：“滚。”

    他很少发脾气，小厮吓得不轻，连忙搁下碗退了出去。

    陆沅打量着郑洄，只见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但是却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感觉。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郑洄突然道。

    陆沅微愣：“什么意思？”

    “你不必装，我方才看见了，这碗里不是你的血吧。”

    郑洄面色苍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

    陆沅心下一惊，正在疑惑间，郑洄的目光看向了他的身后，那竟然放了一面铜镜。

    心中骇然，自己真是粗心大意。

    不过，这个郑洄似乎也很奇怪……

    “你想怎样？”

    郑洄似乎是耸了下肩：“我这个样子又能如何？”

    陆沅不接话，郑洄又道：“你带我走，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事。”

    陆沅：“？”

    “你想去哪？”

    郑洄不在意道：“只要离开这儿，去哪都行。”

    “那些姑娘关在什么地方？”

    郑洄了然：“你是为了她们，看到你身后的书柜了吗，推开就能看到入口。”

    陆沅：“……”这么轻易就知道答案了么？

    “你放心，我身边伺候的人都不会武功，不必怀疑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陆沅自然不会冒然进入密室，他对着屋顶发出嘶嘶的声音，宋瑜立刻从窗户进来。

    他早就听到了郑洄的话。

    此刻一掌就推开了书柜，果然看到了一个漆黑的入口。

    “我不会骗你们，带我离开，就能知道一切事情。”

    宋瑜和陆沅对视了一眼，也不忙着救人，总要先弄清楚情况。

    于是宋瑜不动声色将书柜复原，然后将郑洄身上的被子一卷，把他扛了起来。

    陆沅被他抱住前，眼疾手快地将寒血灵芝拿到手里，然后靠着宋瑜的轻功悄无声息地离开天一阁。

    感受着面上吹来的风，陆沅想着自己也该练练轻功了。

    总不能次次都依靠宋瑜，这样他也会累的。

    他们没有回福来客栈，而是去了清风楼。

    林不屈吓了一跳，没想到少主竟然把郑洄掳了来，这也太莽撞了。

    郑洄面色好了不少，一改之前的苍白，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陆沅一落地，就将寒血灵芝扔进了水盆里清洗，顺便洗个手。

    确如传言那般，郑洄全身都无法动弹。

    “劳烦林掌事，明日找个信得过的小厮来。”

    林不屈面色微凝，他堂堂临仙宫清风楼的掌事会听天一阁少主的指使吗？

    答案是会。

    因为自家少主点头示意了，他不听也得听。

    林不屈忿忿道：“还真是大少爷。”

    郑洄有几分尴尬：“实在是行动不便……”

    陆沅没空听他们闲聊，他发现这寒血灵芝，洗去血腥味以后，竟然有淡淡的清香。

    “怎么了？”宋瑜靠近他问道。

    陆沅：“你看，竟然是这个模样。”

    寒血灵芝如传说中那样，通体血红，触手冰凉，因为泡久了捏起来有些软绵。

    宋瑜看了一会儿，哼了声：“好东西，可惜被糟蹋了。”

    郑洄大为感动：“终于洗干净了！”

    他每日被逼着喝人血，实在是痛苦不堪。

    “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陆沅：“……你还是闭嘴吧。”

    “听不出来我是男的吗？”

    郑洄微愣，陆沅的扮相过于出众，倒让他忽略了声音。

    “抱歉。”

    “劳烦取些酒来。”郑洄道。

    林不屈怀疑道：“你这半死不活的，能喝酒？”

    郑洄无力笑了笑：“其实寒血灵芝泡酒药效更好，只是我父亲听信谣言，想要我恢复内力，才使了那阴损的法子。”

    陆沅目光微动，听起来郑洄好像并不认可郑齐的做法。

    歹竹出好笋，倒是有几分新奇。

    林不屈取了酒来，将寒血灵芝放在酒碗中泡了一会儿，然后喂给郑洄喝下。

    片刻后郑洄面色好了不少，脉搏也更加有力了。

    林不屈不禁感叹，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宋瑜好奇之下探了他的脉，心中大骇，面上罕见的出现惊讶之色。

    郑洄竟然身中炽火毒！

    “夜已深，郑少主先歇息吧，明日再来找你。”陆沅没有错过宋瑜的表情变化，心中疑惑但也没有在这时多问。

    郑洄点点头：“多谢体恤，还请不要泄露我的行踪。”

    陆沅：“自然。”

    宋瑜和陆沅没有留在清风楼，天一阁丢了少主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肯定会到处搜查，突然间消失反而惹人怀疑。

    *

    天一阁内。

    郑齐打杀了几个仆人，犹不解恨，砸了不少东西后喘息着道：“废物、让人在我天一阁如入无人之境，你们是死的吗？”

    众弟子苦不堪言，他们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而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来人武力高深，完全在他们之上。

    抓陆沅的那几个人，因为办事不力，引狼入室，也被郑齐杀了。

    郑齐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几口凉茶。

    目光犹如蛇蝎，心中愤怒难平，武力高深，能在天一阁造次的人，他只想到一个。

    之前在福来客栈遇到的那个宗师……

    若说这景州有什么外来人，有能耐和天一阁作对的，郑齐眯起眼睛，他有些怀疑那人的身份。

    若从实力和年纪来看，这样的人他只能想到两个。

    临仙宫少主和圣域少主，必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天一阁和圣域无冤无仇，而临仙宫……

    郑齐眯了眯眼睛，目光幽深：“去福来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