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盼打了下班卡后，才慢悠悠出去，她不是故意要给段青青一个下马威，就是单纯对段青青有恶意。

    如果说小时候段青青总是霸占她的东西，挑拨奶奶打骂自己还是不懂事的话，那长大后，段青青做的几件事，都证明了她就是骨子里坏。

    赵盼盼当初成绩很好，当继母怂恿一家人让她辍学的时候，奶奶是犹豫了的。

    奶奶那时候说：“盼盼就算是个丫头片子，但她成绩确实不错，还去参加作文比赛得过奖，她能上的话，我跟她爷种地也能紧巴巴供。”

    赵奶奶并不是多爱赵盼盼，她想让赵盼盼把书念出来，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等她上了好大学，以后找到好工作，或是嫁个有钱人，对大孙子都是帮衬啊，我费劲巴拉把她供出来，以后她能不给我养老，不带着我过好日子吗？”

    赵奶奶得意的嘴脸，让赵盼盼当即就决定不读了。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工具。

    帮儿子的工具，养老的工具。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应该被任何人当做物品一样去评估价值。

    但赵盼盼的老师得知她要辍学的想法后，找她谈话，听说了赵盼盼的家庭情况，老师眼含热泪地告诉她：“孩子，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越是这样的家庭，你越要自立自强，这样才能扭转自己的人生。你要记住，身后空无一人的时候，你必须比别人更加用力的向前奔跑，全力以赴之后，才能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才能站在和他们平等的位置上说话。”

    老师还说：“盼盼，国家有贫困生补贴，有助学金，还有助学贷款，再不济，到了大学还有很多勤工俭学的机会，只要你熬过这最后的两年，上了大学，你会受益终身的，你现在的成绩，将来考个一本不成问题，千万不要用你现在的认知，去给自己未来的人生做决定。”

    赵盼盼被老师说服了，她想，只要熬过高二高三，她就是长出翅膀的雄鹰，可以在辽阔的天空飞翔。

    可在高二开学的时候，奶奶给她准备的学费不见了。

    家里所有的积蓄都不见了。

    赵奶奶以为是儿子拿了，打电话要，赵永威说他根本就没有拿，说不定是赵盼盼偷得，诬赖他。

    那一天，15岁的赵盼盼，被罚脱掉上衣，跪在大门口挨鞭子。

    已经发育了的女孩子，被奶奶踩着自尊和耻辱，承受街坊邻居围观的指指点点。

    “说！是不是你偷拿了那笔钱？”

    “我辛辛苦苦给你挣学费，一毛两毛的给你攒着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长辈的权势和威严，在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面前得到释放，赵奶奶心中那种被压抑了几十年的，近乎扭曲的病态的权威，让她看着赵盼盼血淋淋的后背时，升起一种莫名的兴奋。

    在赵盼盼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有人来拉赵奶奶了。

    赵盼盼感受到有人把自己拉起来，粗糙的大手在她的小山包上抓了一下又一下……

    那是赵盼盼第一次绝望，她拿着菜刀，在手腕上划了一刀。

    可是死也是要有常识的，她找不到大动脉，没有死成。

    那种疼痛的感觉刺激着她，她又在五指上都划开一道道口子，看着血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开出妖冶的花。

    自残，抑郁，麻木。

    赵盼盼的青春里，充满绝望。

    她没有钱交学费，彻底和大学和梦想和远走高飞失之交臂。

    如果不是表妹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赵婷婷炫耀的话，赵盼盼怕是一辈子都会背负偷钱的污名。

    赵盼盼挨打那日，段青青就在人群里，她拍下赵盼盼血肉模糊的后背，在十一假期遇到赵婷婷的时候给她看，“哈哈哈，看她像条狗一样，我就是把她的学费拿走，这种狗一样的东西，凭什么上高中，考大学，她就该在农村找个人嫁了，一辈子跟庄稼地打交道！”

    赵盼盼比段青青大四岁，那时候，段青青不过是个11岁的孩子，还是个小学五年级的孩子！

    可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孩子，摧毁了她的人生。

    那一天，赵盼盼冲进厨房拿出菜刀，要杀了段青青，所有人都出来拦着她，几双手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在地上，散发着酸臭味的脚踩在她的背上。

    等弄清楚所有事情后，当大家都知道是段青青偷钱，导致赵盼盼没钱上学，还挨了那顿耻辱的毒打之后，没有人向赵盼盼道歉。

    段青青说：“我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她平时对我不好，我才这么做的！”

    赵姑姑说：“青青就是个小孩子，你们就是凶她，又能怎么样？”

    赵奶奶说：“你要是有上学的命，就不会发生这事儿了，还不是你平时对你妹妹不好才闹出来的，天天黑着个脸，谁欠你的！”

    赵爷爷说：“因为这么一点事，就闹成这个样子，你至于吗？是不是还想杀了一家人才解气啊？”

    继母说：“不上就不上了，女孩子最后还是结婚生子，书读的再好，那也是给别人家的，还不如早点工作早点赚钱，以后还能多帮衬弟弟呢。”

    赵爸说：“青青，钱呢？还给舅舅，舅舅刚好有用。”

    赵盼盼的三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扭曲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自己被冤枉了，明明是自己的前途没有了，明明是自己白白挨了一顿打，怎么所有人还在指责她呢？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才终于修正自己的认知：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是有罪的。

    她应该去天鹅的世界，而不是去征求乌鸦的认可。

    赵盼盼从那之后，就出去打工了，从餐厅服务员，到后来攒了钱去北京学化妆，吃过亏，上过当，可她都熬过来了。

    后来的那些年，她偶尔回去看望爷爷奶奶，也遇到过段青青，可对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满满的恶意，时不时挑拨着奶奶骂她，再后来，她就很少回去了。

    表姐妹两个，真的很久很久没有打过交道。

    赵盼盼把那些明明久远，可每次想起来都还是很痛的记忆压在心底，开口叫她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