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京城
“听说那个吕书鹤又跑了?”
苏谨一行人刚回京,这会儿正骑着马往皇宫赶。
林华身挺如松,眉眼间满是淡然,无所谓道:
“跑便跑了。”
苏谨不解地侧眸,尚未开口又将头扭了回来。
行吧,那我也懒得管了。
*
养心殿
“哈哈哈哈哈,苏卿,林卿,辛苦了!”
苏谨两人还未走入殿中,一阵爽朗的笑声便从前方传来,龙椅上的庆安帝老早便起身相迎了。
“微臣参见陛下!”二人同时见礼道。
“好好好,快起来!”
庆安帝扶起两人,上扬的嘴角都快挨着眼角了。
“辛苦两位大人了!我给你们每人批十天假,接下来你们便好生休息一番。”
庆安帝侧身而立,大手一挥,霸气说道。
“多谢陛下!”二人同时谢礼道。
低头间,林华给苏谨使了个眼色。
你忘记将那事儿传消息回来了?不应该是这反应啊!
两人入宫之前,便做好了今夜留宿宫内的准备。但看庆安帝目前这反应,应该不像有什么事儿要和他们商量。
苏谨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做什么小动作呢?可是嫌假日少了?”庆安帝见两人一个挤眉弄眼,一个摇头晃脑,故作严厉道。
苏谨闻言忙拱手解释道,“不是的陛下。我们是在想,我们前些日子从西月传回来的消息,陛下没收到吗?”
话落,两人均抬头看向庆安帝,不敢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庆安帝一愣,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
消息?什么消息?有什么事儿我忘了吗?
完了,啥也不记得了!
“常喜!”
“陛下有何吩咐?”
庆安帝高声一喊,站在门口的常喜连忙弓身小跑进来。
“那个,这段时间西月有传来什么消息吗?”
常喜偏着脑袋认真回忆,忽的眼睛一亮,“确实有的,五日前曾有一封密信从西月送来。”
真的有?!
顶着林华两人火炬一般的视线,庆安帝尴尬的咳了咳,恨不得现在有个地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
“咳,那,那封信现在何处?”
常喜到桌案前一阵翻找,最后在桌底一个视野盲区找着了。
举着信封抖了抖,常喜欣喜的喊道:“陛下,这信不知何时掉桌底去了!”
“快拿过来给朕瞧瞧!”
“是!”
此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华忍不住了,开口道:
“陛下,我们人都在这儿了,您还不如直接让我们给您汇报。”
庆安帝拆信封的手一顿,眼睛转了转。
是哦,他俩都在我跟前,我为何还要费那功夫去看信,看了还不是要等他们汇报详细情况?
将手中信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回龙椅,摆手道:
“那你俩坐下慢慢说。”
两人对视一眼,苏谨开口将整件事儿简要说了一遍。
听完后,庆安帝并没有他们意料之中应该有的惊讶,反而是意料之外的淡定。
“所以,那人真的和吕书鹤一模一样?”
庆安帝来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反复的确定着。
“是的,一模一样!”
起初身材是有些不同的,但经过这些天各种药物的调养,现在大体上看起来差别不大。
“人呢?”庆安帝意味不明道。
“目前暂时安排在臣的府上,等着陛下定夺。”苏谨答道。
殿中安静了片刻,庆安帝乍然开口道:
“那便将他先留在苏卿府上,明日朕派人去接你们入宫。”
苏谨不知他想做什么,只能低眉应道:
“是!”
“对了,燃儿可知此事?”
苏谨摇摇头,“不知!”
两人不想多生事变,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道。
庆安帝嗯了一声,转头心不在焉的打发两人道:
“行,那你们便回去吧。此次确实辛苦你们了,改日朕再设宴犒劳你们!”
看出庆安帝有些不对劲,两人机灵的迅速应道:
“是!微臣告退!”
两人行了一礼,便一同退了出去。
殿中又恢复了平静,而此刻庆安帝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随意望着大殿顶上的横梁,庆安帝脑海中难得有了些少年时的回忆。
*
御花园
“别打了,别打了,别打我哥哥!”
糯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御花园中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传来,一个五岁大的男孩正被一圈的太监们按着揍,而他身下还紧紧护着一个哭得双眼通红的小姑娘。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他们两个像狗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胖得五官都已挤在一处的男孩站在一旁,叉着腰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不忘指挥着太监们继续打。
“等一下,用这个!”
不知哪个想讨好主子的奴才找来了荆棘条,这荆棘条和一般的那种带着长长的尖刺的不同。这种藤条上面带着的是小小的弯刺,而且这弯刺还是软的。一旦扎进人体内,不但不好取出来,而且会随着人的动作变动反复疼痛。
“你们都给我让开些,打到你们我可不管啊!”
胖男孩撸了撸袖子首当其冲,拿起荆棘条就要往两兄妹身上抽去。
被接连殴打的小男孩早已没了力气,眼下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身下柔弱的妹妹,然后等着施暴人对他们失去兴趣。
胖男孩见他没了挣扎,满是横肉的脸得意的笑着,将手中的荆棘条高高扬起,还未来的及落下,便被突然窜出来的鞭子反向抽回到他自己身上。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地上的两兄妹被吓得条件反射一抖。
只见方才还耀武扬威准备抽人的胖男孩,此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手上和脸上全是软软的倒刺。
一旁的宫人慌忙上前想帮他拔掉手上的倒刺,谁料越拔越深,疼得他吱哇乱叫。
“都给我滚开!”
一条子出去,宫人们顿时作鸟兽散,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谁,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胖男孩顶着满脸绿色的倒刺,狠厉的目光四处扫射,让众人下意识的又后退了几步,生怕被这瘟神迁怒。
在他暴躁的要无差别攻击时,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一脸冷色,手持黑色长鞭缓步而来。
胖男孩先是被那冰冷目光吓得一抖,而后又满眼怒火地朝来人吼道:
“就是你这个狗杂碎,竟敢背后偷袭本皇子!”
随即对着一旁宫人大喊道:“来人呐,把这个下贱玩意儿给我抓起来!我要将他的皮一层一层地剥下来喂狗!”
幼年吕书鹤冷笑一声,不屑道:“就凭你?”
此话一出,胖男孩气的胖脸通红,喉咙里不停地发出野兽的低吼。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这般对我说话!”
又看向宫人,“你们给我上啊!”
宫人们都清楚眼前人的身份,谁也不敢得罪,只得低头躲在一旁。
“不就是咱们北越鼎鼎大名蠢笨如猪的二皇子景泰嘛,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吕书鹤嘲讽道。
“你,你,你!”
景泰自出生起便是衣来不用伸手,饭来不用张口的主儿,在这宫里耀武扬威惯了,还没有遇见过能让他吃瘪的人。
眼见周围的宫人不帮自己,景泰目眦欲裂,紧握手中的荆棘条,用力一挥朝吕书鹤抽去。
又是这熟悉的破空声,啪啪啪,不过这次多了两声。
吕书鹤再次用鞭子将荆棘条打回了他自己身上,怕他不长记性,还又给他补了两鞭子。
意料之中的如杀猪般的声音响起,吕书鹤没理会,低身用鞭子抵住他的下巴,霸气的说道:
“我叫吕书鹤,威武侯独子。若是二皇子想报复,尽管来!”
直起身子,吕书鹤如同看垃圾般嫌弃的看着满脸倒刺的景泰,残忍一笑好心提醒道:
“二皇子今日所做所为,出宫后,我都会一字不落地告诉震阳侯。相信过不了多久,二皇子也会为今日之行为付出代价!”
景泰根本没感受到威胁,嘴里不停的叫嚣道:
“父皇最疼我了,你不过区区侯爷之子,也敢打我?看我不让父皇诛你九族!”
撂下狠话,景泰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落荒而逃。
景泰一走,御花园内的宫人也散了,园中顿时只剩下了吕书鹤和还呆滞在地上的两兄妹。
“起来吧!”
吕书鹤朝景清伸出手,两兄妹一抬头,正巧一束阳光穿透层层树叶打落在他的肩上,逆光下,此刻的他就像落入凡间来拯救他们的神只。
景妗看呆了,哭的通红的双眼眨了眨,微红的鼻尖耸了耸,怯怯地开口道:
“哥哥,你是来救我们的神仙吗?”
吕书鹤闻言一呆,面对小姑娘的童言童语,失笑的摇了摇头,拿出怀中的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
“哥哥不是神仙,不过哥哥确实是来救你们的。”
小心的将两兄妹从地上扶起来,小姑娘除了衣服沾了些泥土外,没受到一点伤害。而将她牢牢护在身下的景清,身上到处都是淤青。
“多谢你今日救了我们,但,没用的。”景清对这种事儿都习惯了,语气毫无波澜的说道。
吕书鹤摇摇头,给他鼓劲儿道:
“谁说没用?你舅舅打算给你们送伴读入宫,我就是备选人之一。”
伴读?
景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问道:
“真的吗?”
吕书鹤重重的点头道:“千真万确!”
没高兴多久,景清的眸子又暗了下来,头也无力的低垂着。
“可,可父皇他,会同意吗?”
“这后宫里赵贵妃只手遮天,父皇又最爱受她枕边风。今日虽然收拾了景泰,但这伴读估计也别想有了。”
吕书鹤闻言往他肩上用力一拍,沉声道:
“会!”
“这个你别担心,你舅舅托我告诉你,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护你们周全。不过,你也得坚持下去才行!”
“记住,你才是我们北越未来的天子!”吕书鹤凑到他耳旁低声道。
景清得了肯定的回答,低垂的头慢慢抬起来,眼中又燃起了一点希望,重重的点头应道。
那年,他们八岁。而景妗,才五岁。
*
收回记忆,一滴泪不知不觉从庆安帝眼角滑落,呆呆望着殿顶的琉璃瓦,嘴里轻声呢喃道:
“是真的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