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天色不知何时悄然变暗，闷雷在云间翻滚，不多时，细线般的雨便落了下来。

    冷意让容嘉的身躯不自觉颤抖，可她的眼眶却是热的，视线也是模糊的。

    在平常时刻，容嘉来看望楚女士，她能够轻松地与她说起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像楚女士就站在她面前一样。

    可在祭日的这一天，她的心情无比沉重，站在墓前，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总是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想到楚女士被出轨、背叛、杀害，她想到楚女士受到委屈却无人诉说，只好戴上那副乐观、无所谓的面具，她想到那些垃圾们都好端端地活着，可楚女士却不见了，就愤怒得想杀人。

    在楚女士离世后，容嘉的心底似乎就生出了一股戾气，平时不显山露水，可却会在某个她未曾察觉的时刻突然冒出来，想要控制她的情绪，在她脑海中冒出毁灭一切的念头。

    砸在容嘉身上的雨点突然停了。

    她迟钝地转过头，对上裴季延漆黑的眼，他也在看她，眼中情绪复杂，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楚女士的死讯来得突然。

    那个时候，容老登远在国外出差，警方带着车祸现场的照片过来，要带着她去认领尸体。

    容嘉整个人就好像突然宕机的程序，看着警察的嘴在动，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谁死了？认领谁的尸体？

    楚女士那么惜命的人，她平时开车那么小心，怎么可能会出车祸？

    警察一定是认错人了！！

    照片……照片里的车和楚女士的一样，那也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容嘉在短暂的茫然过后，突然变得非常激动，十分抗拒跟着警察去现场认尸。

    周围的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她，就连裴岳泽都皱着眉，用一种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指责道：“容嘉，现在不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警察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能不能别闹了？！”

    对上那一双双眼睛，容嘉都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人。

    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她的人，居然是裴季延。

    素来沉默寡言的少年站在她的面前，挡住那些带着恶意的视线，声音冷冰冰的，却至今留在她的脑海中：“她只是太伤心了而已！”

    面对一个突然被告知失去母亲的孩子，那些昔日和善、友好的人却好像被抽走了同理心一样，将残酷的言语化作无形的压力，逼迫她直面血淋淋的事实，而能够理解她的人，竟然是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裴季延。

    时隔多年，容嘉对后来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但在她的印象中，后来是裴季延一直陪着她，等她平复情绪后，和她一起去现场认的尸，甚至收尸、葬礼等很多繁琐的、她不了解的事情，都是裴季延帮助她一起完成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痛苦的日子里，裴季延真的默默帮助过她很多，让她在密集的压力之中得以喘息。

    可失去楚女士的那段记忆于她而言实在太痛苦了，哪怕到了现在，她都下意识避免去回忆其中的细节，也无形中回避了裴季延的那份恩情。

    其实这么多年来，容嘉都欠他一声谢谢。

    -

    裴季延将手帕递给她，但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她接。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过，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他轻轻蹙了下眉头，没忍住，动手将她发梢、脸颊的雨水擦掉，至于其他地方……

    裴季延目光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停留几秒，移开目光，轻咳一声。

    容嘉回过神来，倒是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接过手帕后道了声谢，擦了擦身上被雨水打湿得比较严重的地方。

    她目光扫过裴季延手中的那束百合花，“季延哥，谢谢你来看楚女士。”

    如果在其他地方遇见，容嘉大概会多说些话，可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与人寒暄，瞥见不远处撑着伞，正犹豫要不要过来的陈若佳，她招了招手。

    陈若佳过来后，容嘉便向裴季延道别，他轻轻点了点头，嘱咐：“记得早点换下湿衣服，别着凉了。”

    -

    也不知算不算他一语成谶，当晚，容嘉便做起了噩梦。

    在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楚女士出事的那一天，只不过，她“亲眼”看见了车祸发生的全过程。

    楚女士正常驾驶着小轿车，后头却突然冒出了一辆超速行驶的大货车，飞快地撞了上来。

    车速快，质量大，而且还是在高速路上，即便楚女士的车防护性能再好，也抵不住连环碰撞。

    那次连环车祸里，九人重伤、十二人轻伤，唯有两人死亡，一个是司机，另一个就是楚女士。

    根据警方的调查，这次车祸是大货车的司机全责，对方是酒驾，而且还是疲劳驾驶。

    可调查结果出来，他们也无从追责，因为那个司机已经死亡，而他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也没了其他亲戚。

    这是个不幸的意外，警察们只能劝受害者家属节哀。

    容嘉一直都不信这是意外，她认为这是一场蓄意谋杀，凶手可能是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她将凶手重点锁定在容父和后妈那一家子身上。

    可是多次的调查结果都一无所获，这些无用功似乎都在嘲笑她的执拗，唯一的作用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证明，警方的调查结果没错。

    虽然那辆大货车出现得很蹊跷，可的确是意外。

    容嘉不甘心！

    直到绑定了系统，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她才终于悟了。

    或许她的猜想没有错，楚女士的确是被蓄意杀死的，可杀死她的人不是容老登，也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具体的人。

    杀死她的，是剧情。

    因为剧情需要楚女士横死，所以出现了一辆大货车，因为剧情不希望大家的关注点放在追查楚女士的死因纠纷上，所以那个货车司机有一个堪称“完美”的孤儿身份，死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只是因为，剧情需要的是楚女士死亡这个结果。

    而原因，不该有人在意。

    但容嘉在乎。